正文 裂璧(上)(3 / 3)

“我若想要這八百裏殷川,用得著裴令婉相讓?”尚堯冷冷笑了,深而銳的眉目間,透出如霜寒意,“華昀凰,你無須以這番混話來激我。”

昀凰眼中含冰,“那是當然,若皇上要昀凰死,兩年前,便已賜死了。”

尚堯瞳仁驟然收縮。

她迎上他的目光,滿目淒楚,仿佛當年。

兩年來,錐心之痛,從未淡去。

兩年前,若不是沈覺冒死入宮,她仍被隱瞞著母妃和少桓的死訊,仍在初為人母的欣喜中盼望與母妃相聚,卻不知天人永隔,母妃已悲慘枉死……而她彼時唯一信賴的人,卻將她隱瞞,卻與她的仇人修好。

望了她含恨的眼,尚堯無言以對。

當年隱瞞太妃之死,袖手南秦之變,便知她會怨恨,隻是未曾想到,一切發生得措手不及,來不及讓她明白他的不得已。萬千言語,僵在喉頭。

“你恨著我,一走兩年,還要多久才肯放下?如今衡兒已會說話,卻還不知他的母後為何不在身旁。你還忍心要我騙他多久?”

昀凰猝然轉頭,緊緊閉了眼,眼底一瞬已蓄了淚。

尚堯望著她,“衡兒聰慧,學語比尋常孩子早了許多,已會喚父皇了。隻是,不知他何時能喚一聲母後。”

昀凰緊閉著眼,睫毛顫動。

尚堯緩緩道:“他不愛哭,性子像你,膚色唇鼻也像你,眉毛眼睛卻是像我。出生時便是如此,如今越發像了。”

昀凰雙肩微微發顫。

尚堯抬手撫上她臉頰,掌心觸到一片潮濕,是她的淚已滑落。

“他很愛笑,每每與他的小兔玩起來,總笑個不停。”

昀凰眼前浮現出初生嬰兒模樣的阿衡,小小的,頭發烏黑,睫毛濃長,眉眼還不明朗,柔軟的唇角微微上翹,熟睡中也像在笑。

她卻無法想象出他現在的樣子,也不知道這兩年間,他每一天是什麼樣子,是怎樣度過的……她錯過了他一生中最初的時光,錯過了他最需要母親的時光。

唇間鹹苦滋味,是自己的淚水。

“他有一隻養在身邊的小兔,連睡覺也在一起。”尚堯帶了一絲微笑,娓娓說給她聽,“原本宮裏有些辟鼠的貓,他偶然瞧見了喜歡,想要與貓玩。貓再溫純總是牙尖爪利,難免傷著他,我便捉了隻小兔來,雪團似的,瑪瑙眼,他一見就愛極了。”

昀凰不由含淚微笑,喃喃道:“從前辛夷宮裏我也養過一隻貓兒……”

回想起幼時的自己,想著阿衡會與自己有哪些相像,忍不住抬眸看向他,想著哪些印記會被那小小的孩子繼承了去。

他也深深望著她。

“該回家了,昀凰。”尚堯托起她的臉,一字字低低如祈求,“你有家,有我,有衡兒。”

昀凰仰頭看著眼前人,往日一幕幕如潮水起落心中,那些辜負,那些悲辛,一齊湧上來,分明有恨,卻又軟綿綿無處著力,無處宣泄。她驀地張口,在他撫上來的手腕上,發狠咬了下去——痛楚令他皺了眉,卻不放開手,任憑她咬得更深。

齒間嚐到了一絲血的甜腥,嚐到他肌膚的味道。

昀凰再沒有力氣咬下去,鬆開了牙齒,原本蒼白的唇被他的血染紅。

她唇上帶著血痕,眼中楚楚含恨的樣子,如妖似魅,令他顛倒。

他驀地俯身將她壓在臂彎,凶猛的吮住她染血的唇,不容她喘息,一路掠盡她的戰栗,她的呼吸,乃至她的神魂。唇齒糾纏,氣息相融。他移下去,沿著她頸項,一路吻至鎖骨,向那一點微凹處深深吻下去。

一吻如烙,深蝕至骨。

昀凰急促喘息著,眼前一切都是飛旋,都向她迫下來。

虛空中仿佛有一雙清寒的眼,在俯瞰此間,帶著譏誚笑意。

昀凰猛然睜大眼睛,卻看見尚堯的眼。

他俯視著她,在長久深吻之後,褐色的眼瞳裏隱去了鋒芒,深邃如海,望著她像屏息守望一捧雪,一握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