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儀倒是頗為讚賞:“兵行險招,鄭氏原來已近乎是個死局,不如此怕是無法絕地逢生。隻是這鄭清源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了。阿黛,你還記得從前‘華鳶節’他為你我還有疏影做的紙鳶嗎?”
提及往事萬黛眼中也有了笑意:“如何不記得?那可是我頭回從咱們的哥哥們那裏收到這樣精巧趣致的女孩兒家玩物,還是親手做的,當時覺得真是稀奇。”輕歎口氣,“小時候倒真是喜歡這位清源哥哥……。”
慕儀苦笑:“從前我還為他擔心過。想他身為長子,卻是庶出,生母早逝,性子這般柔仁隻怕難以在鄭氏自處。如今方知,他隻是深藏不露。那般溫和儒雅的外表下竟是起手不悔,殺伐果決。”
萬黛悠悠道:“再沒人比他更能裝了。我自小見過的會演戲的人多了去了,便是你——”她看著慕儀笑,“也是再會裝傻不過,不過比起他都差遠了。這許多年,他竟把我們大家都騙過去了。”
慕儀對她話中的淡諷輕嘲隻作不聞:“所以既然他城府這般深沉,鄭氏由他執掌,局勢難免變得更為複雜。我現在隻是好奇,他這次與寒門武將暗中結盟,陛下是何態度?”
萬黛蹙眉:“這事兒既然你我都能查到,陛下肯定也能查到,鄭清源也肯定清楚我們能查到。以他的本事,要把事情做得更隱蔽和自然並不是難事,如今我們既然查到了,那麼就隻有一個解釋。”
慕儀挑眉:“噢?”
萬黛屈指重重扣上案幾:“這一切,都不過是他特意讓我們知道的而已。”
慕儀眼睫輕顫:“那麼需要搞清楚的就隻剩一件事了。他到底是用此事來向陛下表明態度,還是——”
“還是他與陛下結盟,一並用此事來向溫萬二族示威!”萬黛對上慕儀的眼眸,神色難得染上鄭重。
微風拂動水閣四周的帷幔,帶起一波波的皺褶漣漪,女子衣飾佩環輕擊,發出泠泠的響聲。
慕儀別開目光,淡淡問道:“戚淑容大概什麼時候醒來?”
“明日傍晚。”
“你之所以容她活著,便是想等她醒來,相信自己是為江氏構陷,心生怨懟、伺機報複吧?若江氏也相信自己的孩子是被她弄掉的,她們這個本就甚無根基的結盟徹底散了不說,以後更是後患無窮。”
萬黛露出一個笑容:“她會相信的。那日午後她之所以會來這裏納涼,便是與戚淑容約好了在此相見。”
慕儀看著她:“後招無窮。佩服。”
萬黛撥弄蔻丹甲,懶懶道:“別人做了這麼漂亮一個局送過來,怎麼著我也要表示一下呀!這算得什麼,好戲還在後麵呢。”
慕儀施施然起身:“如此,便恭候了。時辰差不多了,我要回了。”
萬黛也笑著起身,頗為周全地行了個禮道:“那臣妾便恭送皇後娘娘了!”
慕儀嗔她一眼,自出了水閣。宮人們遠遠瞧見都忙近前來服侍,慕儀上了鳳輦,做了個手勢吩咐起駕回宮。
雕刻著翔鳳圖案的鎏金車門後,慕儀把玩著宮扇柄上的纓絡,唇邊勾起一絲淡淡的笑意。
她在萬黛心中,早已是虛偽成性之人,若是不藏著掖著一番,反倒會讓她生疑。而自己方才蹩腳地作出一副對戚淑容被害之事不明就裏的模樣,再由著萬黛把她戳穿,應已讓她相信自己不過想借她的手除去礙眼之人,而對她這把火最後會燒到哪裏並未有所警覺。
如此,你應可以安心做你要做的事情了吧,阿黛。安心地把你的怒火燒起來,把這一切都燒個幹淨。
隻有等到烈火焚原之後,她才有機會看清楚,層層灰燼之下,到底能剩下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