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將近兩年的時光,她在江湖上漂泊,早已想得明白,所謂基礎,自然指的不是初學武的那些,而應是武學最根本的目的所在。既然“矩”已可融合在一招一式之中,自然“矩非矩”,而“法非法”。
遊雪菲歎了口氣,繞了好大的圈子,卻似打啞謎一般,世間萬物萬象,原本都有著各自內涵,並非表麵所見那般。如此,江湖亦非江湖,家鄉亦非家鄉。這兩年來,她因為當日答應二僧要在江湖闖蕩,等到悟透了再回家鄉,卻忽略了家鄉本在江湖之中,正是犯了佛家的“著相”一說。但是她畢竟看不大開,無法將江湖看作家鄉,便如那些遷居異鄉之人一樣,別處再好,終究也是別人的,和自己沒什麼關係;而家鄉再不好,到底也是天下唯一。
是時候該回去了。遊雪菲驀然間朗聲一笑,翻身上馬,也伸手拉著張淼坐在了身後,道:“老徒弟,去看看我的家鄉吧,怎樣?”張淼道:“回東北去麼?師父,你想通了?”遊雪菲微微一笑,並不回答,而是雙腳輕抵馬腹,轉眼間,這二人一馬,已不見蹤影。
卻說那日我聞死後,轉眼又是四五日過去。蔣慕延雖然心裏難過,表麵卻不敢露出分毫,畢竟如讓宗設尉奚察覺他心存有異,轉眼間就是滅頂之災。這四五日以來,他強忍傷痛,在宗設尉奚麵前演足了戲,甚至宗設尉奚為略盡賠罪之心而送來的幾名歌女,亦欣然笑納。
他城府深沉,能瞞得過所有的人,唯獨瞞不過他結發妻子——王如玉。王如玉家境與他相似,七年時間與他朝夕相對,可以說,她才是最懂他心思的女子。
王如玉見他夜夜在睡夢之中流淚,自己也不禁常常想起我聞,為之心酸。她知道蔣慕延在人前裝佯,自是不願別人看透他的心事,就也隻得把話都藏在心裏,不說出來。這一日晚,她看蔣慕延默默地拿出我聞為他繡製的一隻錦囊,木然不語,就漸漸覺出了些端倪,遂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相公,你在想我聞妹子麼?”
蔣慕延輕輕“嗯”了一聲,拉她坐在身邊,道:“如玉,你一直都不喜歡我聞,但自她去後,也哭過幾場。我卻從那天哭過後,就再沒留過一滴眼淚,你有沒有怪過我冷酷無情?”王如玉對他的心事心知肚明,卻不說破,隻是低沉著頭,道:“相公怎麼做,自然都有相公自己的道理。我是個婦道人家,不該亂想。”
蔣慕延點了點頭,撫了撫她的雲鬢,柔聲道:“我聞臨死前,問我是否還記得大夫人,你明白是什麼意思麼?我聞,她是在怪我啊。兩年前,咱們逃難之後,父親就這麼自責自怨過。父親說,他與大娘曾定‘三生盟約’,約好二人要同生共死,然而終因心性相左而築就憾事。可憐我聞與大娘是一般的苦命,所托非人,就如同把所有的身家性命押錯了賭注,是我害了她。”
王如玉聞言不禁心中打顫,預感不妙,忙良言規勸道:“相公,你不要太過自責。我聞妹子她得你之心,總算不枉此生。”蔣慕延淡然道:“如玉,我辜負了她,卻也辜負了你。成親七年,我對你從未有過半分真心,你若要怪我恨我,也是應當。”
王如玉家教甚嚴,她自幼就熟識三從四德、三綱五常;臨嫁前,更是被娘家反複叮嚀夫妻人倫,生怕她一步不慎,敗了自家門楣。相比較而言,顏玥仙的愛快意恩仇,轟轟烈烈;我聞的愛中則透著兩三分的受寵若驚,若即若離;而王如玉的感情卻是不溫不火,循規蹈矩,沒有絲毫僭越之處。她喜怒雖極少行於色,但聽蔣慕延說出這麼絕情的話,還是按耐不住,一側頭,兩行清淚就落下了臉頰。她深吸了口氣,道:“相公,你別說這些話,我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