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六(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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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數載流水過,又是新春懶畫眉。

歲月如梭,六年時光飛如同白駒過隙。

而聽鶴樓頭的美景卻是怎麼也看不膩的,新月如勾的清冷,旭日初升的輝煌。晨光熹微下百鶴歸來,萬翼淩空,聲鳴四野,寂緲雲空的漠然也因此有了些生機。

環臂抱膝坐於樓頭,十七歲的少女青絲鋪垂,茶白素衣。

“泠泠,你再不下來我就去告訴二師叔了!”

聽鶴樓下,蘭裳淺裙的年輕女子揚頭大喊,本是嚴厲的斥責傳至雲霄之上已比雀鳥低喃更為溫柔。

少女朝下揮手應了,最後望過一眼浩淼煙波,自十丈樓頭輕飄飄地一躍,在女孩的驚呼聲中如樓頭白鶴的一片銀白尾羽,在飛簷處蕩了幾個彎落了下來。

雪色蓮紋繡鞋點地,如瀑秀發曳至腳跟,她雙手捏起女孩臉頰就是一拉,“我這不是下來了,總是‘二師叔、二師叔’的,我還以為身邊跟了個我爹派來的探子。”

自從五年以前得知她身世,竹語每每勸說不得不必再背那些之乎者也,隻須說上一句“二師叔”,便可乾坤扭轉,勝券在握。

女孩吃痛輕呼,縮回臉來,“誰叫你總是這樣,不叫你你就又要遲到!”

“遲到?”

竹語美目一眯,“莫非——你居然忘記了!?”

泠泠嘿嘿笑過一聲,“拔珠試,對不?走啦!”

說罷,拉起竹語衣袖,騰空而起,兩道青黛色的影子在樹林中穿梭跳躍,輕盈如雪兔,迅疾若山豹。四年前,她還隻能貼地疾行,所行之處也會是塵土飛揚,而如今,她已可帶了人亦能花香不染——這份功力在還夢穀的弟子間亦是獨步。

然而江湖上最厲害的輕功卻不在還夢穀,而是飄樂府。

相傳十年前飄樂府的五韻女在九王爺壽辰那日,踩落花而來,撫琴高歌,以一片新葉橫渡了整片赤水湖,從此名震江湖。

想到此處,少女古怪一笑,若是有朝一日能夠練到那等境地,以區區肉身與風競速,又該是何等快意?

“方才在看什麼?”竹語的聲音甚是動聽,如銀鈴脆響,天生的一副悅耳嗓音,“不去忘塵泉你到是三天兩頭的往聽鶴樓上跑,好好的觀景台不坐,偏偏喜歡踩著樓頂瓦片曬太陽,無怪六師兄總是說他的地盤上總是有個丫頭鳩占鵲巢!”

泠泠沒有回頭,卻一聳肩,“不站得更高些怎麼看得清楚?比如說你的風哥哥正和他的溫妹妹在葒桐居那邊牽牽手呢!”

身後聲音忽停,連金鈴的聲響都亂了氣息,泠泠慌了神,忙停下腳步,回首看去,身後人泫然欲泣。

竹語默默無言,風曉明私下與誰不清楚,竹語又怎會不知?心上人的心飄到哪裏去她總是應該知曉。

可那又怎樣呢?花間才子風曉明就是有辦法讓女子對他死心塌地。

泠泠苦笑,勉強說道:“拔珠試莫要遲到了,是我不該胡說,好不好?你莫要難受。”

她又怎會忘記?風曉明從三年前便開始同一名女孩成雙入對直至今日,他私下與誰牽手那是他的事,別人不知那他便依舊是癡心不改的最佳情人,而莫竹語自該是那位栓住浪子心肝的解語小花。

可風曉明也算是個能人,她入穀五年,他牽手的對象就換了五位。或清麗、或嬌羞、或熱情似火、或純白如紙,女子們明知他是采花高手,卻仍舊飛蛾撲火。

他自己說得好:“我對每一個都至真至誠。”

她回答得也好:“僅是換得太快。”

盡管如此,不說那個以為教到了個奇才的笨師父,就連師兄師姐們都當他是個寶貝。

越是這般,她便越是討厭。

還夢穀中眾人皆知:那位對誰都和顏悅色、氣度大方的風師兄有個針尖麥芒的死對頭:正是他親親戀人莫竹語的閨中密友,穆泠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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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口中拔珠試向來是還夢穀最大的盛會之一,所有三代弟子均要通過這一考試方才能夠晉升二代。然而若是被篩了下去,或是領些銀兩離開穀中,或是做個走卒雜役跑馬走商,大俠之類的許是沒指望了。

穆泠泠與莫竹語所在探春院在二十七院中排行第三,總共八十二人,藝試和武試全部結束也不過是兩日。

第一場藝試較為閑散,琴棋書畫,數算巧工,弟子們隻需擺出長項來讓各位師叔們給個讚賞便可通過。隻不過穀中兩千弟子一個個的表演下來把長輩們都養刁了胃口,若想從中得個“上佳”的評判也是難得。

竹語的音律向來是弟子中的佼佼者,一曲瑤琴伴舞,在同輩們看來,傳聞中的五韻女恐怕也不過如此。

曲聲清澈沉穩,若流水行雲、似空山鳥鳴,待她一曲演至一半,整個庭落已是靜得沒了一絲的聲響。

絕塵曲是還夢穀采音閣中的至寶,為二百年前的琴仙馮泉為了祭奠愛女所作,後又被狄蘭第一舞者邀月公主編為琴舞,演奏時手中持琴,腳踩jinfeng玉露鞋而舞,舞裙用千花月色紗織就,隻是輕輕的一個轉身便可層層疊疊如春水漫漫、彩雲翩翩。

起初的慢舞是才子佳人水邊相遇,空山鳥鳴中牽出一段啼笑錯緣。

而後曲聲淒厲聲聲悲切,那是佳人被選入宮觸怒龍顏,一杯毒酒兩人斷腸。

結尾處節拍漸疾,竹語的舞步飛旋,衣帶紛飛,似可見有情人魂神相依絕跡人間,身邊是五彩流雲、七色霞光。

——這已是最高的境界,舞者雙手疾奏腳下七十三旋舞得人眼花繚亂,疑似天地倒轉心已飛天。

泠泠暗笑,原來竹語當真練成了這曲子,這丫頭居然藏私。

正當屏息凝目,卻聽得一聲悶響,少女刹白了臉停住舞步,喘息不止。

琴弦斷裂——原來,她終究沒能練成。

全場齊聲歎息。若是成功了,“上佳”非她莫屬,可這一個差錯,舞姿再美也僅會是個將將合格的“尚且”。

“小小年紀能夠如此真是不簡單,無好琴相配也不該全然怪你。下去吧,讓風華院的弟子幫你處理下指上傷口,好好休息,準備明天的武試。”

說話的婦人是十四師娘,在穀中教授音律,素來便喜愛這個弟子。

泠泠聽她這樣說,為竹語高興之餘又覺得好笑。

每當聲樂考校時,向來好脾氣的十四師娘都隻好對著自己深深斂眉,萬分不情願地吐出一句:“穆泠泠,別的姑娘都好歹最低也是個中的成績,你……罷了,中下。”

她隻好傻笑,若不是考校,自己恐怕連笛子有幾個孔都不知呢。

可那又有什麼關係呢?自己的爹爹是穆笙。

因為有個英雄般的爹爹,所以哪怕自己吹得鬼哭狼嚎也不過是個中下,所以哪怕輕功超絕也會被師父們認為是理所當然有意炫耀。

自己百般折騰,所換來的都不過是父親不甚滿意地一瞥。

唱名一個個的接下去,有了竹語的技驚四座,別人也便成了清粥小菜。

泠泠掃過評審台後,右端穆笙看向這邊的目光讓她生生在心裏打了個突:先前自己那不入流的飛絲走線恐怕又讓他失望了罷。

可是……上佳在他心中難道就真的與自己那樣不相配麼?

這般想著,就連常羅幾人叫自己去慶祝初試也未答應,反是一個人走回屋中,徹夜未眠,轉眼就到了第二日。

第二日清晨,她匆匆忙忙地整理一番就被竹語拉著跑到了回夢殿外,一眼望去,竟然所有人早就在場外候著了,如臨大敵的架勢才最讓人莫名的惶恐。

常羅和歐陽遠遠地就衝了泠泠兩人揮手,依舊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

“不知對手會是誰?”

“總之,希望別是咱們對上就是了。”

泠泠點了點頭,她和常羅都是同一個師父來教,想來不會遇到。

武試都是由二代弟子們主持、各院院主評判,屆時由不同師父所帶的弟子相互切磋,也算是同門間的較量切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