寓言(餘眇)
part1
少年很憂鬱,在教室裏時從來不和同學聊天,也幾乎沒有朋友。但是大部分的女生仍喜歡注意他,因為他有著一張其他男生絕對不會有的漂亮臉龐。臉上一雙大大的眼睛,黑漆晶亮的瞳眸盯著你時動人心魄。也許因為嘴總是緊抿的緣故,所以那欲說還休的眼神更為惹人不安。於是,單單就這麼一雙眼也足以令許多女生自慚形穢。
楊曉踏進新教室時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最後排的他,兩人的眼神交錯而過,皆決定無視對方的存在。上講台做完了簡單的自我介紹,因為個頭不高的關係,她坐在了第三排,與他相隔的距離同樣是三排。下課後並沒有什麼同學與她打招呼,她也不在乎,僅僅是斜眼瞥了瞥同樣在偷看她的少年。
歎口氣,她走出教室,站在樓梯轉角處的陰影裏。不一會兒,少年也走了過來,一掃先前的憂悒,流露出要笑不笑的戲弄神情。
“有一頭狼披上一張羊皮,想方設法哄騙過牧羊人混進羊群中。夜裏它被牧羊人關進了羊欄和羊關在一起,羊欄的門關得極為嚴實。然而為了準備第二天招待客人的食物,半夜牧羊人將這頭披著羊皮的狼錯當成美味的羔羊而宰殺了。楊曉,你是羊還是狼?”
他是在諷刺她嗎?撇撇嘴,她冷哼一聲。
“我不知道你母親是怎麼說服我父親的,你聽著,我不希望學校知道我們的關係。你是羊最好,若是狼的話最好學會夾著尾巴做人。”
“哦,我還以為是你父親說服我母親硬拽著我來這個鬼地方念書。”她毫不客氣地頂回去,“胡蠡,不要以為你的條件比我好,我就非要羨慕你。我不是羊,也不是狼,更不會是烏鴉和蛇。”
胡蠡譏諷地笑了,原本沉靜美麗的麵容掠過危險的輕蔑神情。他不會相信她,誠如不會相信她的母親。她們是他平靜生活的一個意外,不過是他父親一時興起掉進婚姻陷阱的報應。無論如何他不會承認那個為了他父親拋棄重病丈夫的女人是自己的母親,更不會承認一個叫楊曉的平凡少女是自己無血緣關係的妹妹。
望著胡蠡漠然轉身的背影,楊曉呼出憋在胸口的悶氣。她可以生氣,但卻選擇了默默忍受。說到底,還是為了母親。不管外人將她母親說得如何不堪,她仍堅持尊重其對生活的選擇。
“曉曉,那個男人的條件太優秀,我沒有辦法抗拒他。你爸爸的病需要錢,而且也活不長了,就算別人罵得再難聽,我還是要離婚。我、你,都有權利過好的生活。”這是母親給她的解釋,她接受了。因為明白自己沒有能力拒絕,也不能任性地將母親鎖在患有絕症的父親身邊。
一切都很順利,繼父是個很有風度的成熟男人,有錢有地位,那意氣風發的幹練模樣的確能夠令眾多女性傾心相隨。自己的父親住進了最好的醫院進行化療,享受貴賓級的醫療條件,原本想都不敢想的百萬元醫藥費對於繼父而言不過是九牛一毛。她唯獨不明白的是這樣一個過盡千帆的男人何以會娶自己母親這樣一個平凡的已婚女人。但很快,困擾楊曉的棘手問題便擺在無措的她麵前――繼父歡迎她們不代表其兒子胡蠡也會毫無芥蒂地接納新母親與妹妹。
“《伊索寓言》裏有一個《烏鴉和蛇》的故事,你想聽嗎?”第一天搬進胡家別墅,長得非常漂亮的少年就毫不客氣地問她。
“烏鴉和蛇?”隻讀過《格林童話》的她詫異,並且萬分不解。
“有一隻饑餓的烏鴉急需要尋找食物,發現有一條蛇曬著太陽睡在角落裏,便飛下來貪婪地抓住它。蛇轉過身咬了烏鴉致命的一口。烏鴉在臨死前痛苦地喊道:‘唉,我真不幸啊!我以為是意外的收獲,原來卻是我送命的根源。’” 他的語調冰冷,眼神充滿對無知者的憐憫,全然沒有初見時那沉默不言的憂鬱。
她這才知道在胡蠡眼裏她們母女倆是心懷不軌的烏鴉,總有一天會因貪圖不屬於自己的東西而喪失性命。
不過即使彼此在心裏潛藏著對另一人的敵意,然平日的相處卻可以維持井水不犯河水的平靜。每每楊曉無意間在客廳、廚房與胡蠡不期而遇,他鄙夷不屑的目光總會令她不住在心裏歎息苦笑。如果真如他所言,她母親和她是愚蠢醜陋的烏鴉,那麼他多半就是一條無比高傲的蛇。
part2
拜胡蠡所賜,楊曉花了一星期的時間熟讀《伊索寓言》,並把個別經典故事牢記於心。因此現在已經能立刻理解《披著羊皮的狼》意指什麼,特別是當數學老師公布月考成績最後一個是她時,她胃裏的酸味湧上口腔,令人難受得厲害。
這是一所隻講成績與名次的全國重點高中,每年大學錄取率皆在百分之九十九以上,大部分的學生都能考入一流大學。同胡蠡不一樣,原本就讀普通高中的楊曉是因為母親的要求以讚助的形式才得以轉入該校。誠如鄙視她的繼兄所言,她對於這所學校眾多聰明的羊羔來說,是一頭愚蠢之至的大笨狼。
“楊曉同學,希望經過你以後的努力,你的成績能勝過你父母的財富。”尖銳如利刃的諷刺言語使得安靜的教室內響起輕微的嗤笑聲。
被點名的少女刷白了臉,沉默地坐回座位。接下去整整一堂課,她的頭腦皆空白無一物,呆呆地盯著五十四分的考卷發愣。為了趕上新學校的教學進度,她已經花費了全部的時間和精力。能在一個月內做到全然理解老師上課所講的內容已是件不易的事,更何況是難度遠遠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月考。
“楊曉……”下課後,她的同桌――一個戴著銀邊眼鏡的胖女生湊過來,這是她們成為同桌以來對方第一次的主動,“……你爸媽究竟多有錢?”
“怎麼了?”她不解。
“哦,沒什麼。如果你家錢多得出乎我們這些工薪階層子女的想象,那麼你的數學成績要及格恐怕也是我們不能想象的奇跡。”
前後幾排聽到她們對話的同學又都笑了,下課時的毫無顧忌,聲音特別刺耳。幸虧上課鈴及時響起,要不然被奚落的人一時真不知自己該如何逃離這種尷尬的境地。
是臨時將數學課改換的自修課。身為數學課代表的胡蠡走上講台,他掃了竊竊私語的眾人一眼,轉身開始在黑板上迅速寫下某道數學題的解題步驟。似乎是非常麻煩的題目,洋洋灑灑,足足寫滿一整塊黑板。
“黑板上是這次數學月考最後一題的附加題答案,沈老師說這道題的解題思路非常有用,也非常重要,所以沒做出來的同學必須將黑板上的答題步驟抄五十遍,明天早上上課之前交給我。”清晰地交待完事情的人走下講台,經過楊曉的座位時卻停下了腳步,“你不用抄了。”
“啊……”料不到胡蠡會同自己說話,迷惘間她隻急急應一聲。
周圍投來無數驚愕複雜的目光,她渾然不覺。耳邊是筆尖在紙上劃過時發出的“沙沙”聲,她茫然的思緒漸漸沉澱成一個決心。必須和母親好好談一談,自從搬進胡家後因為繼父的商場應酬比較多母親也跟著天天深更半夜才回家,她們這對母女根本無法像以前那樣交流彼此的想法。
等放學鈴聲一響,她便如兔子似的脫逃出校門。胡蠡收拾好書包走出學校時已找不到平時會站在公交車站等公車的熟悉身影,他皺了皺好看的眉,四周搜尋一圈無果後便就近攔了輛出租車。
到家五點半,他在玄關換鞋。然而剛彎腰,就聽到大廳裏傳來激烈爭執的女聲。
“……無論如何我都要回以前的學校,媽,如果我真是進重點高中的料,當初也不會考進普高。求你了,現在這所學校根本不適合我,這樣對我不會有任何好處……”
“我說過這是不可能的。我同利辛約好六點,已經快來不及了……曉曉,媽媽也沒有辦法,你必須讀這所高中。”
“為什麼?”氣憤又失望地質問。
“因為是利辛的提議,他花了一百萬元的讚助費。你還不明白嗎?如果現在你退學,這一百萬元就等於全部丟進水裏。就算利辛不在乎,但你覺得對得起他的一番好意嗎?他把你當做自己的親生女兒一樣培養。所以再苦你也熬著,想想你另一個躺在病房裏的爸爸,讓他更安心些不好嗎?”
……
一陣緘默,隨後是越來越近的高跟鞋聲。料不到繼子此時已經回來,蘇芳一怔,頗為尷尬地笑了。
“胡蠡,回來了?我和你爸爸晚上有應酬不在家吃飯。”
“啊,再見。”他原本僵住的手重又活動起來,迅速換好鞋走進大廳。
楊曉站在意大利進口的咖啡色真皮沙發旁,依舊是學校裏樸素得有些寒酸的校服,低垂頭的側影似乎在哭。然,哭泣無聲。他即使沒有看到她流淚的雙眸,卻偏偏就認定她正在流淚,沒有緣由,僅僅是男性的直覺。
“你們都回來了啊?那……那就吃飯吧。”聽到客廳中沒有什麼動靜的保姆走出廚房,神情多少有點不知該如何的不自在。
兀自悲傷的少女仿佛嚇一跳似的轉首,驚訝的目光在觸及另一人的探究視線後急忙避開。她迅速拿了沙發上的書包,迫不及待地準備上樓。
眼疾手快的胡蠡三步並兩步地追上她,並伸手抓住她的胳膊。
“吃晚飯了。”
毫無起伏的平淡語調,她卻為隱約的溫柔之意而詫異地抬頭。
“我不想吃,功課太難,我必須多花點時間。”
少女濕潤的眼睛不斷躲避自己的目光,配以無奈又堅決的話語,使他覺得她看起來特別可憐無助。這麼想著,他不知不覺間就說出了令自己也深感驚愕的話。
“吃完晚飯我有一個小時的休息時間,從今天開始我來輔導你的功課。下午在辦公室時我看過你的卷子,感覺隻是你沒有抓到解題的關鍵。”
“你……”完全出乎意料之外,她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
“別你呀我呀的,吃飯了。”被她含淚的瞳眸盯得渾身不自在,他放開她,不耐煩地轉身步向擺好碗筷的餐桌。
方才同母親爭執的激動心情稍稍平複,楊曉跟著走到餐桌旁坐下。兩人麵對麵坐著,如平時般沒有任何交談地吃著晚飯,但是不知為何曾經冰冷的氣氛有一種逐漸融化的溫暖氣息。
part3
當楊曉與胡蠡先後從同一輛出租車下來並肩走進校門時,引來不少學生的好奇打量。尤其是在進入教室後,室內原有的竊竊私語頓時靜止了。下意識地,楊曉抬頭看向第一次與自己一起上學的繼兄。後者若無其事地率先走向自己的座位,弄得楊曉隻覺自己神經過敏。誰知她剛坐穩,一旁的同桌就尖著嗓子大叫起來。
“我今天早上搭公車遇到沈老師,她說根本沒有要我們抄五十遍附加題答案。”
所有人,包括楊曉皆因這句話望向最後排的少年。
“胡蠡,這是怎麼回事?”戴眼鏡的班長陰沉著臉問出大家的疑問。
“是嗎?大概是我昨天記錯了。”輕描淡寫的口氣,他朝揭露自己罪行的胖女生笑笑,“謝謝你提醒我,這樣今天早上我就不用收罰抄的作業本了。”
一片吸氣咒罵聲,然而卻沒有人敢指責胡蠡。因他曆來成績優異的關係,每一位任課老師都視他為寶,所以就算鬧到老師那兒最後也是不了了之。
“楊曉,你昨天沒有抄五十遍吧?如果我沒聽錯的話,胡蠡有特別叮囑過你。”見自己在胡蠡那邊討不到好,那個尖叫的同桌又將矛頭指向楊曉。於是所有的視線又齊刷刷地投向不起眼的轉校生,猜疑、嫉妒、鄙夷……明明是十八、九歲的單純年齡,卻顯得格外複雜。
心“咚”的往下沉,她驚出一聲冷汗。昨天晚上胡蠡將另一種遠遠比黑板上簡練許多的解題答案寫給她時,她便有一種疑惑。認為胡蠡之所以走上講台布置罰抄作業,不過是為了維護她。此刻,她更加確信無疑。雖然不明白昨日起他的態度為何會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但還是忍不住要感激。
“他不讓我抄是認為我成績太差,抄了也不能領悟什麼。”她很自然地找到一個勉強的借口,不想這樣的解釋卻輕易滿足了那些以有色眼光看人的同齡者。
“哼,我說呢……”有人小聲冷笑,“……憑胡蠡的聰明怎麼會幫她?”
“算了,算了,想想也不可能。”
“算我們倒黴,白白抄了五十遍沒用的答案。”
……
聽著各式各樣的低聲抱怨,不知為什麼,楊曉的心情大好,忍不住低頭吐個舌頭扮個鬼臉。相反,另一個當事人則坐在最後麵冷眼旁觀,最後僅僅露出一抹含義不明的微笑,笑容一閃而逝。
結果中午吃飯時,眾人再一次跌破眼鏡。向來被女生稱為“憂鬱者”的少年一反平日獨行俠的風格,竟在眾目睽睽之下約楊曉一起去食堂打飯。
“喂,這樣不好吧?你不是說不想讓學校知道我們的關係嗎?”即使身處近千人同時用餐的大食堂,楊曉仍覺得同班同學們的尖銳視線纏著自己。
“計劃不如變化。”簡略地回答。
“‘IBM’的解決之道?不要搞笑了,這樣大家會怎麼想你?”她回嘴。
“你的腦細胞是用來彌補和我的智商差異,不用關心別人怎麼想。如果一定要個理由,那我可以告訴你,省得你多想,認為我對你有什麼陰險的企圖。”他的言語仍保持毫不留情的尖刻風格,“因為我答應過爸爸,要在學校照顧你,不讓你被欺侮。”
“啊……胡伯伯……”觸及他不悅的目光,她才意識到自己在稱呼上的失禮,“……對不起,我還不是很習慣。”
“算了,反正我叫你母親也隻叫阿姨。”
結束了簡短的交談,吃完午飯的兩人回到教室後再也沒有說話。直到放晚學,才又一起叫了同一輛出租車回家。一同上下學的提議也是今天早上胡蠡提出的,原因很簡單――出身工薪階層的楊曉明明每月也能拿到充值五百元金額的交通卡卻不舍得用寧願等公車。
“一起上下學吧,用我的交通卡,你至少可以節約兩小時的時間用來複習功課。”
無法拒絕他一臉不耐煩說出的好意,她當即答應。可是他們同進同出不滿一星期,胡蠡就被兼班主任一職的數學老師在中午休息時叫去辦公室。
“哼哼,看他還充什麼優等生,早戀……不被學校開除算不錯了……”
正在寫物理作業的楊曉聽得心驚,尋聲回首,看到一張陌生的蒼白的年輕臉龐,一臉的幸災樂禍。什麼都沒想,又什麼都明白了。她丟下筆,急急奔向底樓的數學辦公室,卻在樓梯轉角處遇到正上樓的人。
“你……沒被沈老師說什麼吧?”
“能說什麼?”他反問。
“那個……”不知道如何說出口的她突然沒神經地笑起來,“……想想還真是好笑,明明就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指什麼?說我們關係曖昧,有早戀跡象的事嗎?”他挑了挑眉,也笑了,“既然如此你追過來幹什麼?解釋這種事以我的智商自然也比別人高明。”
“那麼沈老師怎麼說?”她好奇。
他聳聳肩,不作回答,越過她走回教室。沒有得到答案的楊曉在下午第三節班會課時總算因班主任一臉嚴肅的訓斥話語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滿足。
“……有些同學不好好念書,一天到晚捕風捉影不做任何事實調查就以訛傳訛地製造謠言,實在太有損一個重點學校學生的健康形象。胡蠡,老師希望你能堅持自己的原則,一如繼往地幫助學習有困難的同學。”
不言而喻的結局,楊曉使命咬住唇,才不至於當堂大笑出來。
經過月考之後的波折,楊曉同胡蠡的關係逐漸如同一家人般融洽起來。也許是因為雙方父母經常不在家,也許是因為兩人年齡相仿,又也許彼此有著另一人不具備的獨特性格……所以日常生活學習中,兩人也能學著互相了解體諒。
不滿無血緣關係的妹妹總是一味忍受各種各樣的壓力而悶不吭聲的脾氣,胡蠡曾問她緣由。而她告訴他的,也是一則寓言,來自於他最喜歡的書籍。
有隻螃蟹從海邊離開了,選來選去,最終在附近一塊青草地上居住下來。有一隻饑餓的狐狸從它的旁邊路過,就把它吃了。螃蟹在臨死時說:“我這真是報應,根據我的生活習慣,我隻適合住在海裏。為什麼我要住到陸地上來呢?”
“滿足於命運的安排是快樂的原則,我希望我能越來越快樂。”她微微笑,平凡無奇的容貌竟流露幾分亮眼的神韻。
“不懂《伊索寓言》就不要隨便亂引用,狗屁不通。”他則毒舌地諷刺她,內心卻產生了某種動搖。
即使以前的生活環境苛刻,即使母親嫁人後再也不能關心她,即使親生父親躺在醫院裏等待死亡……卻仍有一顆希翼快樂的心,和自己全然不同的女孩。很小的時候母親就去世了,然出眾的父親卻讓他擁有了比同齡人更多的東西,可惜隨著年紀的增長他越來越不懂如何要快樂,僅僅沉溺於要求自己比他人更完美。
滿足於命運的安排嗎?那麼他為什麼不也嚐試一番?完完全全地接受她,或許自己也能快樂起來。
part4
寒假轉眼即到,學校雖然在假期中開辦了相關的補習課,但胡蠡與楊曉都沒參加。原因隻有一個,胡蠡認為沒有必要。幾十個學生擠在一處補課,效率自然沒有一對一的高,因此他為需要補習的另一人特地製定了一份詳細的家庭寒假補習計劃。由於上學期的學習成績的確進步很大,又加上一慣默默忍受的性格,所以楊曉自始至終沒有表露一絲一毫的反對意思。
“下午有什麼安排嗎?快過新年了,要不要一起去逛逛?我想去幾家書店看看,你呢?”吃完中飯不等保姆端出削好的水果,胡蠡便開口問幫忙收拾碗筷的楊曉。
“啊?”料不到他會約自己一起出門,她納悶地應一聲,隨後有些慌張地解釋 :“我下午有點事,恐怕……”
“不會是和什麼人有約會吧?”他略有不悅地嘲諷。
“怎麼可能?”她則不在意地笑笑,“去醫院看我爸爸,已經有一段日子沒能見到他了。”
他瞬間抿緊嘴,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懊惱,惱自己怎麼不早點想到她還有一個患絕症的父親,並且還毫無根據地胡亂臆測。
“對不起,明天下午我也有空,能不能……”見他流露不悅,她立刻道歉,話不及說完就被對方打斷。
“我陪你去醫院,晚飯我們在外麵吃,反正商場與書店結束營業的時間都在九點以後。”
“呃?”她大吃一驚。
“不用這麼大驚小怪,普通人多少都會有點好奇心,我可是一次都沒見過你爸爸。作為交換條件,清明的時候你得陪我去墓園掃墓。”
掃墓?詢問的人立即想起胡蠡的母親已死,便點點頭,也未曾細想對方此舉背後的深意。
兩人吃了幾塊西瓜,向保姆交待幾句就出了門。
如胡蠡所願,他見到了楊曉的親生父親,一個被病魔纏身的平庸男人,根本不能與自己縱橫商場衣冠楚楚風度翩翩的父親相比,誠如泥與雲。他一直守在病房外枯等,就算楊曉與那個男人一再請他進去,他仍堅持不去打擾這對父女的相處時間。或許因為讓他等著不好意思,才過半小時楊曉便從病房走出來,臉上的笑容隱去了,神情悲淒。胡蠡望著她不知道要說什麼,唯有一言不發地走出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