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七章 搭訕(1 / 3)

吉奈望著麵前的都爹利街,多少次在電視中看到男女主角如哥們般邊大口啤酒邊並肩坐在台階上傾談著心事;她心底最柔軟的那個角落被不經意地觸碰到了,腦海中是夕陽西沉時,與鬱盞風並肩坐在學校籃球場的台階上,一邊仰頭喝著綠茶飲料一邊談著各自的理想與抱負的種種。

搖散那一幅幅溫馨往昔,告訴自己,來香港不是為了回憶。大步行至路邊,伸手攔了一輛的士,想也沒想便徑直報出了太平山。

在起步費還未跳動時,青翠山峰已經出現在不遠處。付了車費,自車中跨出步子的同時,已經從包裏掏出了相機。太平山頂的風景是她一定要帶回家好好珍藏的。

可能由於是工作日的關係又不是可以看夜景的下午時分,所以排隊坐纜車的人並不多,吉奈上了車後,便隨便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空洞地望著窗外在忙碌的工作人員等待著纜車的啟動。

“嗨,你一個人嗎?”冒昧的搭訕者打破了吉奈獨處的寧靜。

抬起眼,隻見是個裝扮新潮的男人,斜戴著的紫紅色絨鍛休閑帽下,是一雙極具自信的明亮眼瞳,他的膚色未經刻意曬黑,顯得白皙而健康,有種保養得宜的精致。FERRAGAMO的滾邊西裝內是與帽子同一色係的高領針織衫,簡潔的豎條紋長褲下是一雙New Balance576經典複古跑鞋。

吉奈很少關注品牌,所以隻覺得眼前這個男人的裝扮和他的容貌一般精致,可惜了那件滾邊西裝和限量鞋竟然並未引起她太多的注意。

“你坐在這邊的話,過會兒是看不到香港島的。一定要坐在纜車右邊才能俯瞰全島。”男人說著,指了指右邊,而同時衣袖處那古典的包鉑金袖扣閃出了內斂而抓人的光芒。

吉奈將雙眸由這個冒昧的男人移回到窗外,淡淡道:“我有說想俯瞰整個港島嗎?”

對方顯然從未遭遇過這樣的冷處理,明顯愣了愣神,繼而唇角的笑意卻更深了,“那不介意我陪你一起坐在這個無法看到港島全貌的左邊吧?”

吉奈沒有答他。這纜車不是她包下的。他若喜歡,除了自己坐的這個位置,隨便哪裏她都管不著,也懶得管。

在機器的隆隆聲中,纜車開始緩緩啟動。吉奈望著漸漸浮現的山景和那被隔斷的破碎城景,想象著張愛玲筆下那雙纏綿男女,就是在腳下這片土地,他們試探著、揣測著、思念著,在被一場戰爭打破了所有的禁忌後,終於擁抱著。

微笑著歎了聲氣。她並不喜愛張愛玲卻異常沉迷於她筆下這個傾城的故事。是什麼會讓兩個明明互有情意的人對愛情不敢輕易淪陷?是太愛對方還是太愛自己?她無從得知。

動了動因為想事情想得太入神而有些僵硬的肢體,才發現身旁那個人一雙明亮的瞳一直含笑注視著自己。

“我臉上沒刻著風景。”吉奈善意地提醒著對方的無禮。

男人卻未見理虧,仍然是以欣賞態度看著吉奈,“刻風景幹什麼?你比風景漂亮。”

很大膽而直接的恭維讓吉奈無法再假裝忽略這個男人,一雙水靈的眸審視著他道:“你一定不是香港人。”

“何以見得?”對方興致盎然地問。

“因為沒有一個人會把自己故鄉形容為‘姿色平平’。”她並不怎麼漂亮,這是事實。如果對方認不清的話,她可以幫他認清。

這是個被人褒獎美麗不但不會得意而且會生出懷疑的奇怪女人。她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自身那種獨特的吸引力,又或許正是她這種無意識,才使得她如此獨特吧。

“你猜對了一半。我是出生在香港的上海人。”他隻是第一眼見到她,就直覺這個倚窗而坐的女孩子是來自那塊孕育了自己家人的土地。

“哦。”她隻淡淡應了一聲便不再吭聲,顯然沒有交談的欲望。

“你有心事?”對方卻是談興正濃,而且一語中的。

吉奈再次將移向窗外的視線移回他身上,直視著他眼中的好奇,“不錯。有心事。”

男人瞄了眼她沒被任何環戒所限製的手指,挑了挑眉,“關於男朋友?”

她搖頭,玩味著對方臉上做推理題般的躍躍欲試,很奇怪這個男人是哪裏來的這麼多問題和這麼多好奇。莫非他是科學家?否則就是編輯,專編《十萬個為什麼》這類問答類益智書籍的編輯。

“到站了。”吉奈注意到纜車已緩緩駛進站,含笑提醒著身邊仍在等答案的人。

“唉?這麼快?”發現吉奈說的是事實時,原本還滿是興致的瞳中有著掩不住的失落。

纜車“哐當”一聲停定。

吉奈和她的“同座人”隨著人流緩緩下車。

“你什麼時候走?走之前我請你飲茶吧。”見吉奈匆匆向前,幾乎越過自己,東道主竭力想盡一盡地主之誼。

吉奈衝對方揮了揮手,“我們有緣再會吧,HBS先生。”

“HBS先生?”

已經背朝著對方的吉奈,沒有回頭,邊朝著巴士站走去邊笑著給身後那個駐立著的人答案:“Hong kong born Shang hainese。再見了。”

男人將雙手優雅地插入褲袋中,目送的瞳中含滿了意猶未盡的笑意。

吉奈遠眺著維多利亞港的璀璨夜景,同樣是夜景,為什麼就和黃浦江畔的如此不同呢?孤單的感覺開始從腳底向上蔓延。她原本以為暫時離開了熟悉的環境壓抑的心情會得到舒緩,可是沒想到現在不僅更加抑鬱,甚至還多了一份被隔離的無助。

“你為什麼會喜歡她?她到底哪裏比我好?”一個帶著哭訴的聲音歇斯底裏地在港口炸開。

吉奈循聲望去,隻見一位哭得已經麵目全非的女孩子正死命拽著身邊男人挎包的背帶,怎麼也不肯鬆手。一雙盛滿了委屈和懇求的眼睛就這樣哀怨地注視著那個麵無表情的男人。

“我對你根本就沒感覺,你再哭也無濟於事。”男人說罷,雙手毫不憐惜地狠狠地扯開了女人與包的糾結。

“那你為什麼會記得每年生日給我送禮物?為什麼上次要吻我?還要陪我去日本散心?你明明心裏就有我!你根本就是愛我的!”女人不顧一切地搖著頭,傷痛欲絕的哭喊聲令作為旁觀者的吉奈都為之動容。同樣身為女人她萬分理解這女子的委屈,男人不斷給予希望、不斷給予可供揣測的細節,讓她怎麼能不沉淪。

“我有說過愛你嗎?”男人冷冷地問。

“你……可是你……”

“你不知道男人都是直接的動物嗎?喜歡的女人怎麼可能不表白?實話告訴你,我隻是將你當作無聊時打發時間的對象罷了,你不要再糾纏不清搞得大家以後朋友都沒得做。”

吉奈聽到這裏,竟然一個不自禁,笑出了聲來。

庸人自擾。

眼前這個女人,還有旁觀著的自己原來都是自己活該,誰讓她和自己一樣把別人無聊時的消遣言語當作了《聖經》般地去揣摩尋思,珍藏心底腦海不願扔去。

男人都是直接的動物。鬱盞風也是男人,而且他向很多人表白過,他非常懂得如何去表白。自己明知道的,明知道鬱盞風從來就沒愛過自己,或許留意過,無聊時也想起過,但根本就沒有上過心。

真要謝謝眼前這個狠心男人的當頭棒喝,讓她徹底看清楚了自己過去那些自我糾結有多荒唐可笑。

爭吵中的男女角色被她不自覺地投射到了自己的身上,因而無法再以旁觀者的心態去等待事情最終的結局。踏著幾乎是破碎的步子倉促地離開了維多利亞港卻根本不知道自己接下來可以依靠的地方是哪裏。

腦海中流轉著的是那句輕輕的哼鳴——“我在斜坡你停在轉彎的地方/蘭桂坊像喝醉的柔腸已寸斷……”

吉奈用拇指摩挲著手中仍冒著冷氣的依雲,知道現在近乎陰沉的自己根本就不適合眼前這片熱鬧喧囂。可是隻有身在其中,她才覺得自己是安全的。如果可以醉一場……可惜酒精會害她全身起疹、高燒不退,她不是個會為了一時衝動而不顧後果的人,所以她注定沒有醉的權利。

“哇哦。”有個驚呼在吉奈耳邊響起。

吉奈回頭,不由得一愣,竟然是下午那個同乘纜車的HBS先生。

世界上竟然會有這麼巧的事?要知道在這整條街上酒吧鱗次櫛比,布滿了夜不歸宿的遊魂,事先相約都未必一定能找到彼此,更何況是……同一天裏的第二次偶遇。

“看來我明天得去大嶼山還神才行。”HBS先生說時已露出笑來,潔白的牙齒在炫彩的燈光下是那麼整齊而明亮。

吉奈望著那個再次坐到自己身旁的人,忽然開口道:“我聽說男人是直接的動物,對於喜歡的人就一定會表白,真是這樣嗎?”

坐在高腳凳上的人示意酒保給自己一杯芝華士,繼而指了指自己,“活生生的例子不就在你眼前嗎?”

是了,從剛相遇他就一直在向自己直白地表述著對自己的好感。不是說些曖昧而又不著痕跡的“就像你了解我一樣了解”;更不是將自己當作別人來擁抱、哭泣、親吻……唇間逸出一個輕歎,原來男人和女人有著這樣大的區別,自己因為愛得太深太深,所以加倍地小心翼翼,斟酌著幾乎每個字用以掩飾自己的情意,所以一直都以自己的心思去揣測著異性的情感世界,總覺得太過直接而輕易地表白等同於未經深思的草率,對於心愛的人總是以為那些小小的細節和似是而非的暗示正是他掩飾不住的情感流露。原來自己錯得這麼離譜。

一陣陣低低的壓抑的喘息聲引起了吉奈的好奇,定睛一看,不由得倉促收回視線,臉上已是驚羞俱現。在緊鄰吧台的那張沙發上一對男女正吻得忘我,男人遊移著的手已經完全埋沒在女人的衣衫內……

未待眾人給出抗議,熱吻結束的兩個人已經連體嬰般地起了身,腳步迫切地離開了酒吧。

吉奈轉頭去看身邊的HBS先生,他也正收回視線,臉上帶著洞悉的笑,“酒吧的存在,有時就是為了滿足單身男人的獵豔心理。”

“是嗎?那你呢?”吉奈擰開依雲的瓶蓋,喝了口這由山上積雪所融化而來的泉水,冰冷而無味的口感還真是應合了自己此時的心境。

麵對吉奈這有些尖銳的反問,HBS先生很坦誠地答道:“我是正常的男人。”

“所以我是你獵豔的對象?”這是個更為尖銳的問題,卻被她這樣輕描淡寫地問了出來。

HBS先生被問得一懵,微微遲疑了一下,才點了點頭,“你很特別。”

“那我們走吧。”吉奈背起自己的包,即使語調如此平靜,卻已經激起了對方眼中難掩的吃驚。

“去哪裏?”他對“我們走吧”產生了非常非常大膽的聯想,所以必須鄭重地確認。

“你是本地人,當然由你決定地方。”她今晚是他的獵豔對象,而她也突然決定不再做個全心全意的人。直接的動物?嗬。她已經厭倦了那磨人的迂回,今晚就嚐試一下到底什麼是真正的“直接”吧。

被突如其來的主動給嚇到的人倒抽了一口涼氣,這個女人竟然真的準備和自己一夜情?怎麼看,她都不是那種對感情很放得開的類型。

“你是不是喝多了?”他再次確認。

她瞄了眼吧台上那瓶才喝了一口的依雲,又望向他,“我很清醒。”

他點了點頭,燈光下原本明亮的雙眼神變得深幽無比。

無論她為何會突然挑上自己,他欣然接受。這個女人不豔麗不妖嬈,可在這座聲色犬馬的奢華之城,卻是那樣地吸引著他,讓他忍不住生出想得到的欲望。

第五章 迷亂

吉奈低頭跟在HBS先生身後,麵容平靜,腦海中卻有無數的聲音在叫囂著勸她回頭——

吉奈,你如果再向前,你爸爸會因你而傷心的;吉奈,你離你的原則已經越來越遠;吉奈,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她任由這些聲音東躥西跑,沒有揮開的意思,也沒有順從的意思,就仿佛這些聲音完全事不關己一般。她隻是機械地跟著前麵那個甚至可以用陌生來形容的背影,一步一步向著那間與他手中鑰匙卡所匹配的房間靠近。

她或許是在維多利港邊被那對男女給刺激了,又或許是被自己認清的事實給刺激了,更有可能在更早的時候就已經被那晚的那個人給刺激了。

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眼前有個男人——長得相當不錯,衣著非常有品位,對自己也直接而主動。多完美,可以和這樣一個男人在這家豪華酒店的大床房上相擁一晚,然後明天彼此相忘於天涯。而她那個執著的壞習慣,從此也會被動搖、被糾正、被改掉!

前麵那個沉穩的腳步聲戛然而止,手中握著鑰匙卡的人立在房門前,回望心不在焉的吉奈,“到了。”

“嗯。”她點頭,冰涼的手心微微滲出濕意。她不是個慣於拿感情當遊戲的人,緊張在所難免。

微微握緊的手忽然被一隻溫暖的大手握住。她詫異地抬眼,對上HBS先生眼中的探問,抽回手,回給對方一個不帶感情的笑,“開門吧。”她很清楚自己在幹什麼。不僅沒有酒精的麻醉,甚至還理智地將後續的一連串事情都考慮到了。

HBS先生不再遲疑,畫著抽象畫的鑰匙卡被用力地插入到門槽的最深處,“喀嗒”一聲,大門打開的同時,房內的燈已自動亮起。

反射著燈光的落地窗外隱約可見夜色中維多利亞港上遊輪點點。

HBS先生從容不迫地解著袖扣,“這間酒店能看到全港最美的海景。明天如果醒得早,可以一邊用早餐一邊欣賞日出。”

“嗯。”吉奈走到窗前,雙手掌心貼上那冰冷的茶色玻璃,雙眸直直注視著玻璃中自己的雙眼,腦海一片空白。

“手不會冷嗎?”體貼的聲音在她耳邊溫柔地響起,陌生的溫暖氣息由她後背襲來的同時,一雙寬大的掌已經擋在了她的雙手與玻璃窗之間,與她掌心相貼,讓她感受到源自他的灼熱。

“我去洗澡……”她轉身,鼻尖正對上他俯下的唇。

貼在她背後玻璃窗上的手慢慢收攏成了一個擁抱,“我們省了那一步吧……”摩挲著她鼻尖的唇就這樣下移著最後停在了她的唇上。

吉奈閉上眼,原本以為自己會承受的是狂風暴雨般的襲擊,卻不想那吻隻是在唇上輕輕一點便離開了。

意外地睜開雙眼,正對上一雙目色中躍動著欲火的瞳,“男歡女愛本來就是享樂之事,不用這麼緊張。”

她點頭,但仍感覺四肢並不屬於自己。

HBS先生忽然勾唇一笑,一彎腰,將吉奈整個橫抱而起。

當躺到床上的那一刹那,背部那熟悉的觸感讓吉奈猛然想到另外一張床,白色的床單,幹淨而整潔,隻消躺上去,便再也不願爬起身。

一雙有力的手略有些迫不及待地解開了她衣衫的扣子,這雙手讓她感覺如此的似曾相識。是那雙手嗎?那雙在高高躍起時緊緊握著籃球的手,那雙給她遞字條的手,那雙接過她遞過去的飲料時指間粗繭會有些磨人的手……這雙手在自己腰間細細描畫著她身體的曲線,掌間那些粗繭在她細皙的皮膚上留下粉色的印記,印記最終來到那挺立的蓓蕾處,緩緩地,膜拜般地攀上了那聖潔的頂端。膜拜過後,那帶著憐惜的揉捏像是火種般點燃了吉奈身體深處最滾燙的岩漿。

多少次在夢裏渴望這雙手能擁抱自己,撫摸自己,愛著自己……今天竟然得償所願。

“盞風……”壓抑的喘息間,一聲情不自禁的呼喚脫口而出。

“你說誰?”沙啞的聲音如尖刃般劃破了混沌的夜色。

意亂情迷的人猛然一驚,這陌生而沙啞的聲音是誰?

“你不是鬱盞風!”她驚惶地睜開眼,隻看到HBS先生一張難看到了極點的臉孔。

混亂的記憶刹那被理清。沒有什麼鬱盞風,從頭到尾都隻有自己和這個陌生人。她竟然糊塗到把不該喚的名字喚出了口。

“我……”垂眸時正看到自己敞開的外衣和已經被推高了許多的胸衣,連忙抓過被單蓋上。

HBS先生長長地吐了口悶氣,望著吉奈的麵色仍勉強維持在溫和,“我忽然想起來還有些事要處理。”

他自床上站起身,抓過單在椅背上的針織衫套上。

“那現在……我們……”吉奈再低頭看了看自己,確定已經用被單將自己裹成了粽子才開口追問。

HBS先生看了眼她那隻緊緊攥著胸前被單的手,邊係著左手的袖扣邊露出一抹歉疚的笑來,“對不起了。你如果不介意的話,明早看完日出再退房吧。雙人早餐我已經訂好了。”

他沒說“再見”,匆匆從衣櫥中取出西裝外套來,以“就這樣吧”結束了兩人之間的這場曖昧。

門被HBS先生重重地由外麵帶上,那聲又悶又沉的合攏聲無疑宣告著吉奈這次圖謀的自我放逐是徹底失敗了。她就這樣被人獨自遺棄在了房中。原本不想孤單,卻不想反而換了個更大更寬敞的房間,繼續著自己的孤單。

為什麼那個人的名字要脫口而出?如果不是這樣,她可能早就已經……十指痛苦地插入自己淩亂的發間,雙唇無助地囁嚅著:“嗬,吉奈,少自欺欺人了。你忘不了他。忘不了……”

三年來,她一直都活在那個由自己編織出的夢境中,現在她終於要麵對現實了。忘不了,就是忘不了。如果忘得了,又怎麼會這樣不斷地被憶起?

吉奈是在欣賞完日出,獨自享用雙人早餐後,才退房的。離開時,她摸著自己口袋中那枚精致的袖扣,遲疑該不該把它交給前台。萬一他沒有回來找尋的話,這隻袖扣不就永遠落了單?最後,她還是將那枚袖扣連帶昨晚的記憶一起帶走。如果還有偶遇的機會,她會親手還給他。

在酒店門口攔了的士,直接來到了她心儀已久的旺角。沒有按圖索驥,隻是信步閑遊著,腦海中是那些名字中帶著旺角的電影片段。

在經過一家精致小店時,忽然駐足在玻璃櫥窗前。

櫥窗裏陳列著各式各樣的動漫周邊產品,跳過她喜歡的加菲貓、丁丁和史努比玩偶,眼神落在了那架全黑的蝙蝠俠專用汽車的模型上。

推門走進店內,年輕的店主正在為一架直升飛機模型粘上螺旋槳,抬眼對著吉奈露出歡迎的一笑又繼續埋頭忙碌自己的事,那是與其他店主的殷勤截然不同的感覺,就如同是到最熟悉的朋友家做客,他不會像防賊般緊盯你而是帶著小小的自豪讓你自由去欣賞他的每件藏品。

“我想買櫥窗裏的那個蝙蝠車模型。”

店主有些讚賞地看了眼吉奈,“你很有眼力。這是限量版,全港恐怕也就這麼一輛。”

吉奈環顧了一下店裏的設施,發現沒有POSE機的身影,“你這裏不能用信用卡?”

店主咧嘴一笑,指了指門的方向,通常貼著可用信用卡種類的地方,被貼了一張同樣大小的粘紙,紙上用英文寫著——“歡迎港幣、美金、歐元及各國貨幣。”

“各國貨幣?”

“我是個收集狂。各國貨幣也屬於我收集的種類之一。”

吉奈笑著去掏錢包,就算為著這位店主的標新立異,她也肯定要買點什麼來做紀念。

“櫥窗裏那個蝙蝠車我要了。”推門而入的人還未等腳步立穩,已經急急宣告著自己想占有的急切。

“對不起。這位小姐已經要了。”店主帶著歉意地笑了笑。

“能不能麻煩你把這個讓……”對方的請求戛然而止。

吉奈回頭時臉上的震驚與對方的如出一轍。

“你也在香港?”吉奈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病入膏肓。昨晚明明是HBS先生竟然幻想成是他,可那也就罷了,畢竟那是深夜時分,可是大白天怎麼也會出現這樣逼真的幻覺?

鬱盞風輕“嗯”了一聲,眼中的驚訝已經轉化為一種內斂的複雜。

“兩位原來認識。”聲音輕快的店主完全沒有意識到店內兩位客人之間那古怪氣場,“看你們這麼賞臉我的這款收藏,大家也算有緣,我附送這位先生一個BATMAN的模型吧。”

鬱盞風對於店主反奸商之道的慷慨之舉竟然很不給麵子地不予半點響應,隻是以淡淡的口吻問著吉奈:“你收藏蝙蝠俠周邊?”

“我……”她隻是因為那個熟悉的蝙蝠飛鏢標記才會鬼使神差地進了店,而那個標記曾經在他每本書的扉頁上都會被畫上了一個。

鬱盞風轉而走向那個已經不做模型而改為看好戲的店主,“麻煩你把車子和附送的模型一起包裝起來。”

店主看了眼店堂中央沒有吭聲的吉奈,應了聲“好”,剛想起身,卻聽到鬱盞風的補充:“還有,那個和那個也幫我包一下。”

那個和那個,正是蝙蝠車上麵一層所陳列著的加菲貓和史努比。

“你是指這兩個?”店主很是驚訝,不太相信一個買蝙蝠俠戰車的男人會去花錢買機器貓和史努比。

“是。”鬱盞風肯定地答道,同時已經掏出錢來遞給店主,在店主拿著模型去包裝的時候,啡瞳已轉向了一旁始終注視著一切的吉奈,“那兩個算是謝謝你把蝙蝠車讓給我的回禮。如果我沒記錯,它們其實應該比蝙蝠戰車更合適你吧。”

他沒記錯,自己從來都不喜歡蝙蝠俠,不隻蝙蝠俠,什麼蜘蛛俠、鋼鐵俠的全部這些玩著單一變身遊戲的所謂救世英雄對她來說都還及不上加菲貓一個沒心沒肺的笑容。可是,她不喜歡這種被他看透,被他吃定的感覺。

“人是會變的。我沒有割愛的打算。”她別扭地想掩飾自己分明就是因為他喜歡才會愛屋及烏的事實。

“你沒得選了。”鬱盞風亮了亮自己手中的找零。他已經先下手為強了。

“你這根本就是橫刀奪愛。”她不滿地抗議。

鬱盞風抬眸望向吉奈,以一種似是而非的態度宣告道:“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心中所愛落到別人手中而什麼也不做吧。”

吉奈聞言一怔,他是在暗示什麼嗎?轉而嘲笑自己的“浪漫幻想症”又開始發作。這怎麼會是暗示呢?她難道忘記男人都是直接的動物了?他就算真是意有所指,所指的那個“愛”也不可能是她吉奈。

“先生,你要的東西包好了。”店主停了停,望著兩人的眼中已經帶著笑,“我幫你把你女朋友的兩個玩偶配了粉色和天藍的盒子。”

“我們隻是……”

“多謝。”鬱盞風徑直打斷了吉奈的解釋,由店主手中接過了他買的東西。

“很少有女孩子願意掏幾千塊為男朋友買這些動漫周邊的。這麼體貼的女朋友你要盯緊點。”店主的關照換來鬱盞風唇角不自禁地上揚。

“我會的。再見。”鬱盞風往店外走的同時,那隻空著的手沒忘記順便牽走那個仍呆呆立在店中的人。

第九章 澳門之旅

吉奈看著那兩隻牽在一起的手,它們多像是一對蜜戀中的手,不過不管有多像它們都不是。

“你準備牽我走到什麼時候?”在穿過第三條人行道時,她終於忍不住發問。

走在前麵的人沒有回答,隻是更緊地握住了她。感覺到他掌間那些因當初練籃球而留下的粗糙時,昨晚的情景再次無法避免地躍回腦海。雙頰便無法自製地突然紅成了一片。

“你有沒有辦澳門的入境簽?”他忽然停下了步子,雙瞳落在她白皙肌膚中透出的紅上。

“嗯。”她原本是計劃最後一天去澳門買些钜記的手信然後返滬。

“陪我去澳門吧。”他對她笑了笑,露出漂亮的牙齒,“就算是感謝我送了你兩個玩偶。”

這是什麼理由?兩個人這樣謝來謝去,那要謝到哪一天才算是終點?

她望著他,望著這個讓自己那晚這麼狼狽卻能以如此坦然姿態麵對自己的男人,望著這個讓自己想逃開卻怎麼也逃不開的男人,理智告訴自己,該拒絕他,遠離他,把彼此的距離永遠拉出曖昧的範圍。

決心一定,臉色也跟著冷了幾分,“真的很抱歉,我今天的行程中沒有安排澳門。”

“那就為我改一下你的行程。”他以鮮有的簡潔強硬頂回了她的拒絕。

“鬱盞風?”這不是他慣用的與自己相處的模式。這樣的他,讓她有想逃的衝動。

“吉奈,我們是從什麼時候起生疏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他淡淡地反問,“連一次簡單的結伴同遊也必須要有理由,要有預約,要有充分準備嗎?我很想念那個會突然跳上我自行車後座跟著一大群男生去郊野燒烤的吉奈。”“想念”這個詞被他完美地用在了對一位已經生疏的好友身上來表達他對友情的懷念。

吉奈無語望著鬱盞風,如果他當初能像今天這樣緊緊握住的話,那個讓他“想念”的吉奈或許不會消失……也不是,又或許會被這“友誼”的握手傷得更痛更深。暗戀一個將自己限定在愛情之外的人,注定是一場自我傷害。

“你說得我感覺自己幾乎罪大惡極了。走吧,我陪你去就是了。”要是死撐能獨立為一門學問的話,她吉奈一定會成為死撐界的泰鬥。明明內心已波濤洶湧,卻偏偏就是能裝出一副輕鬆調侃的模樣來。

他點頭,“我們去買船票吧。”仍未鬆開她的手,腳尖已經朝向尖沙咀的新港中心。

澳門有些出乎吉奈的意料之外。不知道是因為那天的陽光特別燦爛還是身邊有人相伴的原因,她從來都不知道澳門有那麼多漂亮的建築。那些巴洛克式的教堂讓她目不暇接,仰頭望著反射陽光的彩色玻璃所交織出的五彩光芒,她的心情比看到彩虹還要雀躍。大三巴的手信街更是讓她有不想挪步離開的衝動,一整條街上逸滿了她喜歡的杏仁味道,每一家的店員都那麼的熱情,招呼你吃熱騰騰的肉幹和新鮮出爐的蛋卷,她於是便無法自製地買了一樣又一樣。當被鬱盞風拖離那條街的時候,她的雙手中已經拎滿了各式各樣的手信。

鬱盞風自她手中接過那些沉手的拎袋,笑容中揉進了陽光,“或許隻有食物才能讓你產生這麼強烈的購物欲吧。”

“吃人家的嘴短。那些店員這麼熱情,推薦的東西又每樣都很好吃,如果不買下來也太說不過去了吧。”吉奈滿足地看著鬱盞風手中那幾大袋食物,“而且我相信作為禮物的話,這些經我親口品嚐過的美味一定不會讓大家失望。”

“有我的份嗎?”鬱盞風掃了掃手中的提袋,“嗯……就那袋吧,有什麼野山豬、野豬頸的。”

“啊?不行不行。”吉奈試圖拿回提袋,“你還是讓我自己拿吧。否則拿到最後,東西全部變成為你買的了。”

他抬高手以躲過她的搶奪,眼中細碎的陽光化成金子般柔和的色澤,“你認真的樣子還真可愛。”

這樣溫柔的注視她並不陌生,隻是那曾經是茉莉的專屬。忽然被這樣的目光籠罩著,吉奈有些不自然地抿了抿唇,拿回提袋的念頭早就忘得一幹二淨。

“吉奈。”他喚她,聲音輕柔。

“嗯?”她望向他時,正看到他眼中的笑意。

“吉奈,我很為你擔心。”

“擔心什麼?”她有什麼好讓他擔心的?

“我擔心接下來那個地方,你會進得去出不來。”他眼中的笑意更深。

“買手信買超量了會被抓進監獄嗎?”她很自然地將兩件全無聯係的事聯係在了一起。

“笨蛋。”他對著一臉茫然的她歎氣,“我是怕你進了賭場就頭腦發熱到賭光錢了還不肯出來。”

“我可以把你這個無價寶抵押給他們。”她得意地比出V字。她可是反諷水平一流的人才,隻有在遇見他時才會出現思維停滯、反應遲鈍這類低級錯誤。

“能在你心目中是無價的,就算被抵押為清潔人員也無憾了。”

鬱盞風其實完全低估了吉奈的賭運,她不僅不需要把他這個“活寶”給押出去,甚至還讓手中的籌碼不斷增加,最後手信街的所有采購都變成了由賭王大人來買單。

當盡興的兩個人步出威尼斯人賭場時,澳門已華燈初上。

“好美的夜。”深吸了一口月光下微涼的空氣,吉奈轉身,晶瑩的眸子中有感激的笑,“謝謝你讓我關於澳門的記憶變得如此美麗。”

他點了點頭,正想說什麼,忽然抬手看表,“慘了。我們快趕不上返港的末班船了。”

匆匆忙忙一把牽起吉奈就往輪船中心跑去。

吉奈就這樣跟著一起奔跑起來,雙眼一直一直地看著那個背影離自己這麼近的人,恨不能這奔跑能永遠不要停下。

吉奈回頭去望那艘已經起了錨準備返回澳門的渡輪,心中生出一抹淡淡的惆悵,這一天,終於還是要結束了,就像灰姑娘劃亮的火柴般,再明媚和溫暖的光芒都不過是終將幻滅的刹那。

“你住哪家酒店?我送你回去。”鬱盞風邊留意著周圍有無的士經過邊問道。

“不用了。”吉奈擺著手,“由這裏過去很近。我走回去就好”

鬱盞風收回望向馬路的視線,點了點頭道:“好。那帶路吧。”

“嗯?”她隻是隨口說說的,由這裏回酒店,的確很近,但那是指四隻輪子的情況,用走的至少也要半小時吧。

“還不走?”他揚了揚眉,溫和地催促著。

“哦……”撒了謊的人心虛地應了一聲,很是遲疑地挪動了腳步。當提了N袋東西的鬱盞風走了很久很久以後發覺酒店還是沒有出現,會不會發狂?

“吉奈?吉奈?”

一聽到鬱盞風叫自己,吉奈驚得幾乎跳起來,“啊?快到了快到了。真的快到了。”

這樣明顯的過激反應,讓鬱盞風嗅出了不尋常的味道,“吉奈,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唉,還是命苦地被發現了,低著頭小聲嘟噥道:“其實到酒店還有些路的。差不多要走半小時這樣。”

鬱盞風清朗的笑聲在夜色中溢開,“嗬嗬,你怎麼還是這樣?隻是撒個小小的謊都會心神不寧到讓全世界都看出來。”

無奈地扁了扁嘴,她就是個笨到不會撒謊的人。

他將所有的提袋都合並到右手,騰出左手來牽起她的手,“這隻屬於我們的今天,還有半小時就結束了。該好好珍惜才是。”

她驚喜地抬起眸,隻為由他的言語間知道今天對他而言,同樣是美好的。這份記憶將不止被自己一個人珍藏,想到這點,她便喜出望外。

他望著她這份小心翼翼的驚喜,不由輕歎了一聲:“你啊,真是笨蛋。”

這帶著寵溺般的眼神和口吻……好熟悉。遙記得當時旁觀他和茉莉,他對茉莉所慣用的便是這樣的眼神和這樣的口吻。她那時不知有多渴望同樣的眼神也可以落在自己身上,夢想竟然在跨入第四個年頭後成了真。

忽然有種想哭的衝動,為自己這四年的等待,為等到這一個之前已經被無數女子所辜負的眼神。

生硬地仰起頭,佯裝著望天的樣子,“香港的天空和上海一樣,連星星都沒有一顆。”

鬱盞風跟著仰起頭,很快就找到一顆在薄雲後麵閃動的星星,“那裏不是有一顆。”

“掩藏得這麼好都被你發現了。”

吉奈的無心之語引得那雙映著星亮的暗瞳在夜色中忽地一閃。

半小時的路程真的很長很遙遠嗎?不然。對想牽他手一輩子的吉奈而言,這半小時根本就是彈指間。

那家希望它永遠也不要出現的酒店終於還是越來越清晰地出現在了自己的麵前。

“那……再見吧。”吉奈生怕自己眼中一不小心會流露出不舍來,所以在飛快地說了再見以後,很幹脆地轉過了身。

“吉奈。”出乎她的意料,他出聲叫住了她。

她強抑著怦然的心跳轉過頭,盡量使自己的聲調能維持平穩:“什麼事?”心中卻已經飛過無數的他會挽留、會表白、會擁抱自己的念頭。

“你的東西。你忘記拿了。”他伸直的手臂末端,握著的是那些替她拎了一整天的手信。

“哦。”她故作驚訝,卻不知道那雙注視著自己的瞳是不是已經察覺了自己那一刹那的失望。

鬱盞風向前走了兩步,將食物盡數轉交給吉奈,眼神靜靜落在她的眉眼間,“祝你好夢。再見。”

“再……見……”沒有擁抱也沒有表白,他就這樣簡潔地結束了這一天的雙人旅行。真傻,怎麼會有那些呢?就算曾經兩個人共用一隻Walkman,共享一盤食物,共看一本書,那樣親密的彼此,不是也沒等來更近一步的表白和擁抱嗎?牽牽手、逛逛街,這些又怎麼可能當作籌碼來換取愛情。

她望著他轉身,望著他不帶絲毫留戀的背影,很是傷感地交臂抱住了自己。香港的夜,還真是冷。

第十章 纏綿

吉奈乍聽到門鈴響動,不由一驚,這麼晚了,會是誰?她第一次來香港,並不了解當地的治安和酒店的管理問題。記得有一次公司組織去張家界,所有的男同事都無一例外地被騷擾電話滋擾了整個夜晚。

拴上保險後,才小心翼翼地打開一條縫,由縫隙探望出去,一下子驚訝到說不出話來。他不是明明已經轉身離開了嗎?

鬱盞風望著吉奈那一臉直愣愣的詫異,竟然語結起來:“我……走到一半,忽然想起來,玩偶……你的兩個玩偶,忘記給你了。”

“所以你特地折回來?”吉奈拉開保險栓,還是有些不敢相信這個人會在自己洗完澡吹幹頭發後又奇跡般地出現在了自己的房門外。

鬱盞風望著吉奈,眼神中似乎有某種掙紮,終於,他低沉著聲音道:“不是折回來。我根本就沒有離開。”

“啊?”

未等吉奈理解這句話,那個門外的人已經霸道地擠進了屋內。隨手帶上房門的同時,更是重重地上了鎖。

“你……你鎖門?”她一直告訴自己,今天的一切都隻是自己的誤會,可眼前這個舉動卻怎麼也無法用誤會來帶過。哪有一個男人會闖入單身女人的房間然後還把彼此反鎖在屋內?

“今晚,我不會再讓你逃走。”他壓著聲,徑直宣告了自己的來意,啡瞳中有某種危險的火焰在竄動。。

“鬱盞風,我不懂你的意思。”她隻能靠後退來拉回被他一直拉近的距離,直到背撞上房間的牆壁,終於退無可退。

“你懂的。”她的停止並沒有阻止他的前進,他一直壓縮著兩人之間的距離,直到幾乎貼合時,雙手才貼上她臉頰兩旁的牆壁,將她鎖在那個由他用手臂與胸膛圈起的狹小空間內。

他燙人的氣息就這樣噴灑在她頸耳間,讓她生出不切實際的迷亂感來。這個男人,這個讓她一直那麼那麼愛著,深深而痛苦地壓抑著的男人現在離自己是如此之近,近到她隻需伸一伸手就能觸到他的心跳,近到她隻需踮一踮腳,就能吻到他那張唇。可是她不能。因為他的身體雖然離自己這麼近,可是他的心卻仍然遠離著。她很明白,這不是感情開始的方式,倒像是填滿空虛的套路。

“鬱盞風……”她用手抵上他的胸膛,不為觸摸他的心跳,隻為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我們隻是朋友,不是嗎?”

鬱盞風低頭去望那個對著自己露出無辜笑容的女子,眼中閃動著被曲解被誤會被拒絕的波光,以這樣的目光望著吉奈良久,終於由喉間逸出一聲輕歎來:“唉,你怎麼就不懂……”

懂什麼?懂他現在需要一個替身來熨平心上的傷口嗎?如果是這樣的話,她真的不想也不願去懂。

“吉奈,沒有男人會因為一個朋友沒接他的電話而耿耿於懷,更沒有男人會為一個朋友特地從上海趕到香港。”鬱盞風雙手反扣住吉奈抵在他胸前的雙手,“如果你那該死的手機沒有總是關機的話,你就會知道,我們的相遇根本不是巧合。”

被鬱盞風這一提醒,吉奈才想起自己到香港後發現自己的手機沒有開通漫遊,所以一直處在關機狀態。他知道自己的手機一直關機,也就證明他的確是有打過自己的電話。

“你是因為我才來的香港?”她搖頭,簡直無法相信,“可是,為什麼?”

“因為想見你。”鬱盞風聲音忽地變得那麼低沉而柔和,就如同夜色中那浩瀚的大海般醉人。

“可是……”她想問的實在是太多了。他怎麼就會想自己了?他這想念又是從何而起?

“你如果再可是下去,我怕我會忍不住要吻你了。”大海般的平靜聲音中起了情動的波瀾。

“可……”

早已側頭守候著的人說到做到,低頭老實不客氣地用唇封住了那張還準備蹦出疑惑來的唇。

吉奈有些錯愕,有些驚喜,更多的卻是激動。因為這次的吻和上次全然不同,即使對象都是鬱盞風,可是這次鬱盞風是清醒地、認真地、明白無誤地吻著自己——吉奈。這讓她如何能不丟盔棄甲?如何能不沉淪深陷?

猛然得到了回應的人意外地停了停,繼而如得赦令般將那更為狂野而綿長的深吻一直由紅腫的唇下移到了細長的頸項、纖巧的鎖骨……

當意識到鬱盞風的迫不及待時,她止不住因喜悅而溢出淚水,愛了這麼久的男人總算願意帶領自己走出這所謂的朋友關係了。

“弄痛你了?”摸到她臉頰上濕濡的人忽然停下了所有的動作,夜色中的瞳閃滿了關切。

抿著唇搖頭的人想擠出笑容來卻不想淚水反而更加洶湧。

“吉奈……你知道嗎?你真是個傻丫頭……”他吻著她抖動的唇,恨不能將自己所有的愛溺一並注入她體內。

緊緊地勾住鬱盞風的頸項,以相等的熱情強烈地回應著他。她要與他纏綿,抵死地纏綿。這是多少次午夜夢回時的狂野夢想,今天一定要將其實現才能罷休。

得到吉奈如此明確的許可,鬱盞風低哼了一聲,不再做最後的壓抑和掙紮,他用自己如暴風雨般的行動深深地愛著身下這個讓他渴望到疼痛的女人。

吉奈看著那個邊從容穿上外套邊接著電話的男人,實在很難想象這是和自己纏綿了一夜的男人。他竟然在被一通電話吵醒後,就把自己晾在一邊應付起了電話那頭的人。而且看這架勢,擺明是準備接完電話就要閃人的。

“吉奈,很抱歉。我必須趕回上海去處理一些重要的事。”果然,才放下電話,鬱盞風就對著吉奈露出一臉的歉疚。

“哦。”除了這個字她再也發不出更多的聲音。她是第一次和男子共度一晚,她並不清楚第二日醒來時應該是怎樣的場麵,可無論怎麼說,至少都應該是帶著溫暖的留戀吧。現在他這樣的反應,讓她甚至生出了“是不是被厭倦”的不確定感。

“你的手機借我用一下。”鬱盞風忽然道。

“我的手機沒開通漫遊,香港不能用的。”話雖是這樣說,卻還是挪到床邊從包中取出手機遞給了他。

鬱盞風接過吉奈的手機,很利落地抽出了話機內的電話卡並從口袋裏掏出一張未拆封的電話卡換上。待一切完成後,麵對吉奈眼中的疑惑,他回以很認真的警告:“這張卡在香港和內地都可以用。記住不要關機,等我電話。”

“可是……”

“沒有可是。我趕時間,等你回上海後,我們再好好談一下。”鬱盞風說罷,又很是不放心地強調道:“記住不許關機。”

“可是你怎麼會隨身帶著電話卡?”這才是她真正想問的。

鬱盞風無奈搖頭,“因為猜到有人會笨到不知道去7——11買本地電話卡換上。我真的該走了。否則要耽誤飛機了。”

“可是我憑什麼要用你的電話卡,你又憑什麼這麼霸道?”當吉奈說出抗議的時候,房間裏早已隻剩下她一個人。

望著空蕩蕩的房間,吉奈開始不確定起來。昨晚是不是隻是一場由自己幻想出來的夢?那個愛自己愛得那麼投入那麼認真的男人其實根本沒有出現過吧。

可是,如果一切都隻是幻覺,那自己身上那些激情過後才會存在的痕跡,自己電話中那張陌生的電話卡,自己身邊那仍殘留的餘溫又都該怎麼解釋?

她和鬱盞風的這場纏綿到底算什麼?愛情嗎?一時衝動嗎?寂寞時的相互需要嗎?

深深地歎了口氣。兩人之間的關係,似乎忽然陷入到了一個進退不得的維穀,而給這段關係一個確切定位的主動權又很明顯不在自己手上。

忽然大作的鈴聲驚得躺倒在床上的人整個彈坐起來。

“吉奈,我已經到機場了……”溫柔的聲音背後是不間斷的機場廣播聲。

“是嗎?這麼快?”他要準備離開了,把她獨自丟在香港,而她卻沒有任何身份或立場地表示不滿或委屈。

“吉奈。我……”電話那頭的人深吸了一口氣,“我在想念你,很想,很想。”

鼻尖一尖,眼淚就這樣滴落了下來。他真殘忍,竟然過了這麼久才讓自己提著的心得以稍稍安下。

“吉奈,完成你的旅行後記住快點回來,我有很多話要當麵告訴你。”

“嗯。我也是。”

聽筒陷入一片沉默,隻剩兩人的呼吸聲在遊走。

我愛你。

彼此都在等待著這句承諾。可是為什麼這麼久這麼久他(她)還是不願開口給出呢?

第十一章 誤會

“吉奈,謝謝你昨天的杏仁餅,正合我的口味。”同事Jean衝著吉奈眨了眨眼以示感謝。

“那就好。”吉奈彎了彎眼,可一想到那些手信正是和他一起買來的,更再也無法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

她匆匆趕回了上海,卻一直沒有等到他的電話。她的手機從來沒有如此不知疲倦地保持著開機狀態達七十二小時以上。

“吉奈,你在等電話嗎?”Jean見吉奈時不時拿出手機來看,不禁好奇。

“沒、沒有。”她慌忙搖手,就仿佛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般。

“快到午飯時間了呀。吉奈,不如一起去吃午飯吧。”Jean決定以午飯報答杏仁餅之恩。

“午飯?”吉奈看了看手表,原來已經十一點多了。她這才記起,自己包中還有充當早飯的三明治還沒吃。從來都是到點就會餓的腸胃,這兩天好像玩起了茶飯不思。

“日式料理怎麼樣?你去香港的那一個星期,附近開了家不錯的日式料理店。”

“好。”她點頭。告訴自己不該為了別人的忽略而把自己弄得這麼狼狽。飯是一定要吃的,而且要吃大份的。

“那我們現在就走吧。那裏最近挺有人氣的,去晚了位子不好等。”

吉奈點頭,從包中取出錢包和鑰匙,看了看那隻安靜的手機,沒有伸手去取,“走吧。”

跟著Jean走出辦公室,正當Jean要按電梯時卻聽到吉奈抱歉的阻止聲:“Jean,我手機忘拿了,等我一下。”

轉頭奔回辦公室,拿起手機時帶著期盼地瞄了眼顯示屏,眼神瞬間轉為失望。

鬱盞風,你究竟被什麼人什麼事所羈絆?為什麼到現在還不聯係我?

她可以習慣無望中的等待與掙紮,卻無法適應這得到後不知是失去還是擁有的滿是忐忑的等待。

吉奈冷冷望著餐廳靠窗座位那個與人相談甚歡的家夥。眼前這幕該用什麼詞來形容?踏破鐵鞋?狹路相逢?還是……有緣?

自己在一公裏外等電話等到幾乎瘋掉,而他原來正在這裏和佳人共享午餐呢。嗬,真是諷刺得很。

坐在他的背麵,沉默地打量著那個與自己麵對麵的女孩子,那漂亮的輪廓和微微閃著藍色的雙眸,讓吉奈第一時間已經猜出了她的身份——莉莎。心中豁然裂開一道血口,這就是他不得不趕回上海的原因,這就是自己等不到電話的原因。

緊緊咬著唇以阻止自己想冷冷大笑的衝動。她被耍了,被鬱盞風徹徹底底地耍了。她竟然傻傻地以為自己可以得到渴望的感情,卻原來於鬱盞風而言那隻是一場短暫的歡愉。她注定要在香港沉陷,逃過了HBS先生,卻敗在自己最愛的男人手上。

“吉奈,當心。”Jean的提醒沒有讓神思恍惚的人注意到危險,卻讓端著熱騰騰火鍋的服務生很及時地避開了這位心不在焉的客人。

“你在想什麼?不會是想男朋友吧?差點被蓋火鍋哦。”

麵對Jean的調侃,吉奈露出敷衍的一笑,正想說什麼,卻神色猛地一變,“Jean,我忽然想起來自己電腦裏的文件還沒存檔。你吃得開心點。”

Jean滿臉意外地看著已匆匆披上外套的吉奈逃也似的由餐廳的正門方向離開,不懂既然點的東西已經上來了,為什麼不索性吃完了再走?

“小姐,你剛才在叫的名字是不是吉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