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息霞山·靜心館
“莫卡,賀吉,你們乖——咱們關係不錯吧?幫朋友個忙總可以吧?”
宋自樂悠閑地趴在欄杆後麵喋喋不休,一邊套近乎一邊剪指甲。
“你還要什麼?”莫卡有點忍無可忍了。這家夥關進來才不到一個小時,已經問他們要了十七次東西!
“麻煩給我一下這個房間的鑰匙。”
“免談!”那十七次裏還不包括每隔一次就要一回鑰匙在內,因為沒給他。
“那再給我倒杯咖啡。”宋自樂也不堅持,很幹脆地把杯子從欄杆之間遞出來。
莫卡看了弟弟一眼,賀吉忿忿不平地拿起咖啡壺。
“加點糖,奶要雙份——你們懂不懂什麼叫雙份呀?再給點!”
宋自樂喝了一口就丟開杯子嚷嚷:“對不起,我要上廁所!”
“你!”賀吉恨不得把那個咖啡壺丟到他臉上。
“喝了這麼多杯咖啡不上廁所?”宋自樂大驚小怪地抓著欄杆,“你來試試看?不然我就在這裏尿尿,你讓我在這兒尿嗎?啊?”
賀吉無奈地看向莫卡征求意見,莫卡斷然拒絕:“老師和楊先生囑咐過,絕對不可讓他離開這個房間!”
“那,難道……”賀吉瞥了一眼那個鐵窗,“真的讓他——在裏麵方便?”說到後麵,聲音低下去,眼睛瞪大一圈。
“……”莫卡語塞。
靜心館裏的人個個都有嚴重潔癖,每天拂塵三遍,不容許一點汙垢存在。毫不誇張地講,他們衛生間抽水馬桶洗得就和某日本五星級大酒店裏的一樣幹淨,可以直接從裏麵舀水喝。
“快點,我憋不住了——”宋自樂唱歌似的喊。
賀吉又瞪了莫卡一下,催他快點拿出應對辦法。
莫卡狠狠心:“開門!”
宋自樂剛走出來,莫卡便緊緊盯著他道:“別耍花樣。”
宋自樂分別掃了一眼左右兩邊,轉身往房間裏走,“我還是在裏麵噓噓好了!”
賀吉將他又一把拖過來,一種欲將他置之死地而後不能生的表情清楚浮現在這對漂亮雙胞胎的臉上,簡直跟左右各放了一麵鏡子一樣有壓迫感。
“不要這樣,是你們求我到廁所去尿的。”宋自樂非常嚴肅地開口。
兩隻手臂從他腋下穿過,牢牢夾住,拖行。
把宋自樂扔進衛生間後,莫卡關上門,朝賀吉遞了個眼色:“這小子很狡猾,千萬留意。”賀吉心領神會地點點頭,突然扭開門把手——
宋自樂正站在馬桶前,頭刷地回過來,“幹嗎!人家不是說了要噓噓嗎?”
賀吉哼了一聲,關上門,不出十秒,莫卡又重蹈覆轍,這次宋自樂是坐在馬桶上,“不好意思,我順便想連大號一起解決一下,你們沒意見吧?不然我也可以回去那個房間裏拉——”
莫卡黑著臉甩上門。
大概是想免除這種時不時被明窺一下的尷尬,宋自樂在裏麵唱起了歌:“我是小小di歌唱家……要把那快樂di歌……兒唱!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快樂di歌兒飄……四方,唱……呀唱……呀盡情di唱……呀,快樂di歌兒飄四方……”
賀吉砰地一腳踹開門。
宋自樂正兀自晃著兩條腿,“哦,你不喜歡這首嗎?那我換一個吧!”然後繼續開新篇:“賀吉、賀吉一隻黃鸝鳥,莫卡、莫卡不停把門開,小爺坐著圓圓的馬桶……一點一點地把……(屏蔽)拉!”
賀吉滿麵寒霜地站到了十米以外,莫卡深深明白弟弟的感受。在他們十七年的生活中從未出現過這樣不正經、沒節製、讓人產生除了暴打他一頓之外什麼也不想幹的念頭的人,偏偏這個人又正巧基於某種連帶關係完全打不得,莫卡的牙根也開始發癢了。
為什麼在所有七星社成員都趕赴去跟天使軍團作戰的關鍵時刻,他們卻要奉命留在靜心館一直看守這家夥到由楊先生親自來提人為止?!
嘩——裏麵響起歡快的衝水聲,可是遲遲未見有人走出來,莫卡的神經一下子緊繃起來,飛快地打開門,裏麵空蕩蕩的沒有半個人影。
“不可能!衛生間除了門沒有可以出去的途徑?!”莫卡幾步衝到狹小的窗口前,正要往外望時,門後傳來一聲招呼:“嗨,我在這兒!”
宋自樂站在門後做鬼臉:“嚕嚕嚕嚕嚕……”
一秒鍾後走廊上出現這樣的情景:
“別這樣嘛,我隻是緩和一下緊張氣氛呀——繃著個臉多無趣啊。我又沒想逃,哎,等等,等一等,我係鞋帶!就等十秒鍾!”
宋自樂彎下腰去蹲在地上,慢條斯理地把散開的鞋帶係好,打了個結,另一隻也順便重新綁了一下,一切準備就緒,他就像田徑賽上等候裁判槍聲響起的運動員,兩手撐地撅起屁股,自己給自己開了一炮:“呀嗬——”
莫卡和賀吉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眼皮子底下的人影已經蕩然無存。
不過宋自樂的運氣也沒好到那個程度,雖然成功脫離雙胞胎監控,可惜下一秒就遇上天降異物的奇觀,而且還是接連兩發,第一發把地麵砸出個坑洞,幸虧宋自樂及時刹車,但緊跟而來的第二發十分準確地擊中他所站的邊緣,把凹陷麵積擴大了一倍不止。
聞聲趕來的莫卡和賀吉無所適從地瞪著眼前發生的一幕。
趙曉哲灰頭土臉地爬出來,雙手忙著拍打衣服,頭頂上還有一撮青草,嘴裏嘟囔:“教了飛翔術,沒教怎麼降落啊!”
秦豐哼哼唧唧地直起腰,也不知道在跟誰抱怨:“我說的是‘降’,不是‘砸’。”
說時遲那時快,宋自樂飛速揪住他們兩個的衣領子往中間狠狠一碰,“十足王八蛋,早不來晚不來!”邊說他邊飛起兩腳,把兩人往莫卡賀吉的方向一踹,嘴裏喊,“攔住他們!我閃人先——”
“啊,站住!”賀吉終於反應過來,拔腿就追。
不料趙曉哲欣喜若狂地撲過來,攔截個正著,“莫卡!看到你太好了!”
賀吉想也不想地一個回旋踢,大吼:“告訴了你多少次!我是賀吉!”然後再欲追趕宋自樂。
趙曉哲又一把抓住他,“芳雍先生在哪裏?我有事,有要緊事找他老人家!”
賀吉忙著掙脫的當兒,莫卡已追了出去,轉眼就和宋自樂雙雙跑得不見蹤影。
“喂!”賀吉急了。
而趙曉哲簡直就像條水蛭一樣纏著他不放,“我真的有急事!拜托你幫我引見一下芳雍先生好不好——”
賀吉忍無可忍,用最後的耐性仰天長歎:“滾開,不要妨礙我!不然對你不客氣!”
“你,你這個人怎麼可以這樣講話……”秦豐鼓起勇氣,但是給賀吉一眼瞪得聲音低到隻能講給蚊子聽,“我們沒事才不來呢……”
“賀吉,大事不好了!”趙曉哲急急地說,“天使軍團要攻打地球了!”
賀吉的嘴角微微顫動了一下,眯著眼睛看他,“哦?”
“芳雍先生的那些精靈朋友們都被困在學校裏,拜托了,快點去救他們!”
賀吉嘴角抽搐了兩下,壓抑著問:“很趕時間嗎?”
趙曉哲沒聽出他那輕柔的聲音裏正強壓著火氣,把頭點得像小雞啄米,“是啊!”
“這就對了。”賀吉甚至擠出一絲微笑,“你抓著我,我要怎麼給你通報呢?”
趙曉哲眨巴一下眼睛:“對喔,不好意思。”鬆手。
賀吉沒好氣地理理衣服,抬頭一看發現莫卡和宋自樂的影子都沒了,咬牙切齒地再瞪一眼趙曉哲,罵道:“成事不足——我沒空跟你嗦!”
“哎哎哎!”趙曉哲對著賀吉消失的方向幹瞪眼,“他、他怎麼能這樣?我真是有急事呀!”
秦豐頗為不解:“既然他們都跑了,那我們自己去找不也一樣?”
“那怎麼行!”趙曉哲驚恐地打量著秦豐,“要見芳雍先生,必須由他的弟子引見,規矩不可以壞!”
“哦,”秦豐壓根不懂,但是看他那煞有介事的樣子,肅然起敬地推了推快要滑下來的眼鏡,“那我們繼續去找其他人引見好了。”
“嗯!”趙曉哲慎重地點一下頭,轉過身,望著氣勢恢弘的靜心館。
十秒鍾過去了……
“奇怪,以往每次來,還沒到就有人一字兒排開守著大門,今天怎麼鳥都沒看見半隻?”
兩個人並肩而站,眼睛不住地眨巴。
半晌,秦豐冷不丁扯開喉嚨:“有人在嗎——”
若是以往趙曉哲一定會跳起來捂住他的嘴,但是此刻,在“嗎——嗎——嗎——嗎——”的回音都響了五六次,那門也沒有打開的跡象。
兩個人繼續並肩而站,眼睛不住地眨巴。
“可能他們已經趕過去了。”半晌,秦豐回過頭,誠懇地下了一個結論。
“不、不會吧?”趙曉哲頹然跪倒在地,頭頂上空接連浮現“無能”、“廢柴”等鬥大的字。
秦豐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正打算慈祥地摸摸他的背,趙曉哲突然抬頭,一臉茫然:
“自樂為什麼會在這裏,他不是應該和艾柏一起呆在學校的嗎?”
宋自樂的出逃計劃一點都不順利,他的確是有誰也追不上的速度,但是楊和芳雍大概完全考慮到了這一點,所以除了軟禁他的房間,看守他的雙胞胎這兩招之外,還在整個息霞山設下了頭尾相接、沒完沒了的複雜迷宮結界。
就拿現在來說,他在這片楓林裏已經是第四次撞上迎麵而來的莫卡或者賀吉了。
“啊!別跑——”賀吉雖然也很詫異為什麼會碰到已經跑了很遠的宋自樂,但是既然碰到了就決不能讓他再溜掉。
“有本事就來追啊,嚕嚕嚕嚕嚕……”宋自樂人如其名,無論什麼時候也改不了玩樂的本性,所以遇此打擊也隻是興致勃勃地把兩手放在太陽穴上做個鬼臉,然後掉頭就跑。
賀吉很想幹脆免費把他轟上天,連上次“搬家公司”的賬一起算,但這畢竟是自家的地盤,而且他也還沒有失控到忽視宋自樂和老師的特殊關係。
“可惡!不要讓我再看見你?!”等賀吉扒開樹葉衝到小徑上時,宋自樂又一次消失沒影,怒得他拽了一把葉子下來扯個粉碎。
另一頭的莫卡很快就察覺到他們一起進入了一個比以往都更複雜的界當中,在這個界裏不能輕易動武,因為很可能攻擊對象實際上是另外的人,礙於此條他的境況和賀吉如出一轍,明明碰上了宋自樂,卻拿他毫無辦法,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他溜之大吉。
“算了,量他也出不去。”
事到如今,莫卡隻好這麼安慰自己。
短短數十分鍾,市立第一高已徹底淪為地獄的最佳寫照。
濕漉漉的艾柏爬起來,一把揪住厲冰彥的衣領子,吼:“再問你一遍,跟不跟我去報仇?!”
厲冰彥也揪住艾柏的衣領子,扯:“你不要一下子就相信那群衰人的話,這件事要慢慢弄清楚!”
艾柏猛地湊近,鼻尖頂鼻尖地盯著厲冰彥,慢慢眯起雙眼吐出兩個字:“孬種。”
厲冰彥亦迅速一字一句回敬:“匹夫。”
艾柏仿佛給這句話的尾針叮了一下,撒手一推,冷冷道:“再攔我,你小心一點。”
厲冰彥的表情看起來和艾柏剛才一樣措手不及,半晌冷笑一聲,擠出一句話:“你能把我怎樣?”
一支箭矢從兩人中間淩空劃過,射入密集的天使大軍之中。一切發生得太快,那支箭又瞬間蹤影全無,天使們不由得麵麵相覷,不知道誰或者自己身體的哪一部分中了箭,茫然之際突然聽到一聲慘叫,順著那個方向望去,隻見11團指揮官羅茲的咽喉處有一點紅光閃爍,隨著輕微“噗”的一聲,一道血泉噴了出來。
驚詫還沒有結束,那點紅光越來越亮,仿佛一把匕首,將那條咽喉處的小口子繼續拉開,一路滑下,羅茲的身體裏奇異地響起了清脆悅耳的鈴鐺聲,和他的慘叫連成一片。他周圍的天使全部散開,圍成一個圈,驚駭地盯著這一幕。
“啊——”羅茲的叫聲終結在身體裂成兩半的那一刻,一塊血紅色的物體飛射出去,也帶走了大家的目光。
它落在一隻非常漂亮的手裏,那隻手緩緩地、輕柔地揉搓了一下這塊物體的表麵。
“除了這顆心髒,你其他部分都是虛有其表。”
手的主人是一位身穿紅裙的女孩,渾身掛滿了鈴鐺,耳垂、裙邊,十指,最為顯眼的是左眉弓上釘了一排紅鈴,甚至蓋住了她的眼睫毛。
拉斐爾望向洛倫佐,後者不緊不慢地介紹:“七星社暗殺係最著名的十個殺手之一,她叫赤鈴,渾身上下都可以變成武器,比較棘手。”
拉斐爾慢慢點頭,忽然笑一下:“你在七星社裏十幾年的臥底真的沒白當,功課都做足了。”
洛倫佐冷冷地斜了他一眼,“如果讓我聽出你是在譏諷的話,我保證至少不會讓你完好地回到水晶天去。”
拉斐爾當然知道他始終在為沒能早早將路西法以及其他墮天使的真身找出自責,而自己剛才向嘉睿兩個學生透露真相的舉動更令他惱火不已,要是再刺激他一下恐怕自己沒好果子吃,所以非常識相地緘口不語,隻管觀戰。
赤鈴掂了掂那心髒,笑道:“迷迦勒,克瑪爾,拉斐爾,三位大天使長,我奉尊長之命,代表七星社前來給你們下戰書——接著吧。”說著,將手裏的東西拋過來。
迷迦勒暗暗歎息一聲,低語道:“神會記得你的犧牲。”
一道奪目的烈焰騰起,圍住那顆猶在半空中的心髒,眨眼的工夫就將它化為烏有,再看地上羅茲的屍體,也一樣不翼而飛。
“這些火會護送你的靈魂直達水晶天,放心去吧,我的朋友。”
赤鈴微微一怔,那雙望向她的鮮紅瞳眸裏,竟然沒有堆積下任何憤恨仇怨。
看來天使真的像尊長所說的那樣,級別越高,就越不受感情左右。
迷迦勒淡淡開口:“姑娘,你搞錯了,戰書這種東西,是你們人類的發明吧。那麼我不妨再重申一下,人類的遊戲規則,對天使是不適用的,你們的尊長——路西法,應該很清楚這一點。”
赤鈴猛然發現自己的上下左右前後都已被火環包圍,並且它們都在不斷地縮小著,迷迦勒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等這六道光焰從六個方向合為一點,你也就將被壓縮得和宇宙裏那些死去的恒星一樣,變成一個小小的黑洞。讓我用人類的科學形容給你聽好了,那個時候,你恐怕隻有一個電子的十億分之一大——也就是,幾乎不存在了。”
強大的引力場開始使她周圍的空間發生了彎曲,赤鈴突然驚悟到一種足以控製宇宙的力量,這種力可以創造星球,當然也可以將它毀滅。她終於明白七星社的敵人是什麼概念,光是迷迦勒就可以把地球壓縮成一個乒乓球那麼大的黑洞,何況此外還有拉斐爾及克瑪爾兩位大天使長從旁協助。
光焰突然消失,赤鈴渾身的力氣也像流水一樣一瀉而盡。
迷迦勒麵色自若地打量了她一眼,口吻淡漠地說:“當然,我不會那麼做的,剛才隻是讓你知道,什麼樣的人才有資格做我們的對手。”
赤鈴臉色發白,襯得眉弓上那排鈴鐺分外嫣紅。她匆匆轉身,在結界的入口處消失了。
艾柏猛地警覺過來,大吼:“喂!別走——”
結界飛快地關閉了,學校上空又恢複成山體滑坡、海水倒灌的樣子。艾柏不甘地盯著那個方向,忽然身後一陣風聲掠過,回頭時,拉斐爾站在眼前,挑眉:“是不是很不爽?怎麼樣,我帶你去找他們吧,烏利爾。”
艾柏報以警惕的目光,上下打量他幾眼,冷冷道:“閉嘴,七星社和天使軍團都是我的仇人!還有,我不叫烏利爾。”
“脾氣都沒變呢。”拉斐爾嘖嘖有聲地評價了一句,“放心吧,我不打算要你加入軍團,不過既然敵人是同一個,沒道理再站在對立麵上,至少暫時可以結成同盟,那些小賬嘛,到以後再算也不遲啊……艾柏,是吧?”
“別答應他,他想借你的手去滅七星社!”厲冰彥大聲插入談話。
艾柏飛快地瞥他一眼,然後直視著拉斐爾,字句分明地回答:“好,到時候,我要你把那些凶手指給我看,而且不許插手。”
拉斐爾揚眉:“沒問題。”
“蠢貨!”厲冰彥高喊一聲,“滅了七星社,還有誰來阻止他們破壞地球?艾柏,你瘋啦!”
艾柏已經轉身,再也沒有回頭——大概是不屑於理睬這樣的呼聲了。拉斐爾則抱臂好笑地注視著厲冰彥,仿佛貴族在看一個自說自話的小醜,而且他的笑容裏充滿了諷刺、傲慢和挑釁。
“撤軍!”隨著迷迦勒一聲令下,數十萬天使在一片刺眼的光芒和驟然刮起的颶風中瞬間消失得幹幹淨淨。
“王八蛋!”厲冰彥氣急敗壞地叫罵道。
不遠處的狄奈思隻見他站在漂浮的塊冰上,然後一頭紮入水中。
蝴蝶也看見了厲冰彥這個舉動,但她誤以為那孩子是體力透支,正打算潛入水中把他撈出來時卻被狄奈思輕輕攔住:“小姐,他隻是泄憤而已。”
蝴蝶一愣,這才想起身為水的支配者,厲冰彥哪有被淹死的道理。
“我們怎麼辦?”她不無憂慮地歎息,方才親眼見識到迷迦勒的能力後,對他能夠毀掉這麼多人生存了數千萬年的家園感到深信不疑,但同時也愈加堅定了她的隻有同為大天使長的七星社成員才能與之抗衡的看法。
“不知道趙曉哲他們進行得如何,有沒有找到芳雍啊……”
狄奈思卻看得更深遠一層,的確,天使軍團也好,七星社也好,兩方對壘,能力不相伯仲。但是不管誰勝誰負,這群異族生靈無疑都是刀俎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有人嗎?有人在嗎?”
加上上次帶蝴蝶來,趙曉哲是生平第二次進入靜心館。
“我覺得,這裏麵怪怪的。”秦豐伸出手指頭碰了一下牆壁,誰知它竟像活的一樣不但反彈了他的手指一下,而且還往後縮了幾寸,讓他毛骨悚然。
“是啊。”趙曉哲也深有體會,“芳雍老師在的時候,明明不是同一股氣。說起來,這裏的人難道真的都去對抗天使軍團了?”
“應該是吧。”秦豐心有餘悸,以至於上樓梯時不敢碰扶手。
“那我的任務應該算是完成了?”趙曉哲鬆了口氣,興致勃勃地拍拍手,“不如趁此機會,好好參觀一下心目中的聖地!”
“哎,等等我!”秦豐連忙追上去,“我不識路的!”
空蕩蕩的靜心館,的確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以往這裏雖然人多,卻反而感覺不到浮華和嘈雜,人們被寧靜的心緒和永恒的禪理所包圍,仿佛身處的不是地球上的某個地方,而是宇宙的中心點;不是特定的某個時間段,而是任何你想要停留的那一刻,可以是誕生之初,也可以是結束之後——這也就是為什麼趙曉哲總是不由自主地被它吸引,極度想要靠近它的原因。
而此刻,人去樓空,寧靜變成了死寂,祥和的感覺也不翼而飛。
趙曉哲懷著朝聖的虔誠之心,一個個房間參觀過來,但是這股興奮之情並沒有蓋過他忐忑不安的情緒,特別是越往上層走,就越覺得空虛乏味。
“怎麼了?”秦豐小心翼翼地問突然停下來的趙曉哲,同時四下查看發生了什麼異況。
趙曉哲想也不想,脫口而出:“這個空間正在發生變化!”
言畢自己也嚇一跳:“我在說什麼啊?”
誰知秦豐竟一下子就同意:“你也發現了?我也覺得不對勁啊!這好像已經不是一所房子了,而是一個、一個……”他揣摩了幾秒鍾,脫口而出:“一個宇宙似的!”
兩個人對看一眼,異口同聲地叫道:“趕緊找到這屋子的重心!”接著又往上看一眼,同時開口:“上麵!”
趙曉哲點點頭,秦豐亦然。
兩人搶階而上,爬到頂層。
“已經沒路了。”趙曉哲看著頭頂上的天花板,開口。
“我覺得好像還不是這裏。”秦豐說,“應該在更上麵才對。”
空間扭曲得更厲害,並且開始向某個點緊縮。兩人身後的樓梯、牆壁,都像被吸入了時空的漩渦。
趙曉哲驚得舌頭打卷:“快快快快找到那個點啊!不然會被擠扁的!”
秦豐盯著腳下的地板牙齒打顫:“莫莫莫莫非這個就是書上說的黑黑黑——黑洞?”
“黑洞?”趙曉哲頭一偏,表情茫然,“我的書讀得不多,物理知識尤其不好!”
“我來給你解釋一下!”秦豐到底是高才生出身,任何時候都丟不掉書呆子本性,隻見此人慢條斯理推了推眼鏡,“按照理論上說,任何東西都會形成黑洞,房子、遊泳池、你、我,甚至一隻螞蟻——隻要有足夠強大的引力場作用在這個物體上。每顆恒星都會受到宇宙引力的壓擠,而恒星的核又放射出使它向外擴張的熱,形成一種平衡。但當這顆恒星核燃燒產生的熱不足以對抗引力的時候,它就會在衰退的過程中被壓縮得無限小,同時周圍的空間也發生扭曲。”
秦豐麵露嚴肅,“這個時候,任何物質都逃脫不了被吸進去的命運,包括——光。以致於這個區域看起來黑漆抹烏的,所以,叫做黑洞。”
“哦——”趙曉哲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表示又長了見識,但馬上跳起來,“就是說我們也會被吸進去啦——仆街!”
“那當然。”秦豐大驚小怪地看著他,“我不是說了嗎,任何物質。”
兩人平靜地對看一眼,抱頭放聲大哭:“媽媽——”
就在那時,一片金銀交織的光芒從他們緊緊貼在一起的胸前發出,奇異地緩解甚至有阻止屋子繼續坍塌壓縮的趨勢。
趙曉哲先發現了這些光,不由得“啊”一聲大叫,推開秦豐。
秦豐仍作雲裏霧裏淚眼婆娑狀:“發生咩事?”
說來也怪,他們一分開,那光就消失了。
而那光一消失,屋子就繼續被擠壓。
趙曉哲看看自己,又看看秦豐,再看看自己,再看看秦豐,後者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忍不住雙手護住胸部。
“啊!”趙曉哲再度發出一聲吼叫,撲過去抱住秦豐;秦豐也“啊”地鬼叫道,同時拚命掙紮。
“別動,你看!”趙曉哲用額頭狠狠地撞了一下秦豐的腦門才叫他安靜下來。
秦豐定睛一望,半晌才眨巴著眼睛四處張望,“好像停了?”
“是啊。”趙曉哲應答,“分開試試?”
“好……”
兩個人慢慢地分開一點,空間又發生扭曲,驚得兩人再度目眥盡裂地擁抱在一起,眼對眼鼻對鼻嘴對嘴。
“看來,我們身上都有一樣東西,”趙曉哲艱難地說,“這兩樣東西結合在一起,就會產生非常意想不到的功效。”
“同意。”秦豐也艱難地說,“我建議我們就這樣走出去,不要分開。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研究為什麼會這樣。”
“嗯!”
兩個人緊緊貼著站直,螃蟹似的橫挪起來,但是因為走廊和樓梯都已被擠壓扭曲得厲害,窗戶甚至已經從原來的四方形扭成了8字,根本沒辦法沿著原來正常的路出去了。他們不但必須很小心地做出諸如兩人一起彎腰穿過倒塌橫梁等一係列高難度技術動作,還得提防隨時被絆倒,一旦分開就馬上撲過去抱在一起,辛苦萬分。
坍縮的不止是靜心館,還有息霞山那不被人發現的一部分山頂。由於引力場的影響,結界不攻自破,莫卡和賀吉無暇去抓近在眼前的宋自樂,不約而同地撇下他,往靜心館趕去。
“喂!等等我!”有好戲可看的宋自樂才不管凶險如何,更無視剛才自己還在努力逃脫那兩兄弟監控的事實,竟然主動地追了上去。
三人一前一後地趕到,那條路已經縮短了三分之二,沿途處處是擠壓的痕跡,看到靜心館時,三個人整齊地“哇”了一聲,先前宏偉的建築隻剩一層半樓那麼高,而且就像個鐵皮罐頭一樣被擰得麵目全非。
正驚愣著,隻見兩個人前胸互貼抱在一起蹦過來,看得莫卡和賀吉的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宋自樂也發現了趙曉哲和秦豐,但他可不像思想純潔的莫卡賀吉那麼大驚小怪,隻是很平常地吆喝了一句:“你們倆幹嗎?都什麼時候還抱在一起,切!”
“不是啊,你聽我說啊!”趙曉哲朝他們招手,但是依然抱著秦豐沒放,“事情是這樣地,我們一定要貼在一起才行……”
“瞎子也看到啦,那麼難分難舍。”宋自樂揮了一下手,發現莫卡和賀吉麵如菜色,同情地拍了拍他們,“沒事沒事,芳雍沒教你們的多著呢,那個在室男,連女人都沒抱過,哪能體會個中奧妙……”
“啊啊啊啊啊啊啊……不是你們想的那樣啊!”秦豐驚天動地地叫起來,“隻是我和他隻有抱在一起才能……”
此話讓三個人雞皮疙瘩直起,表情更是如同喝了一缸子醬油。看那神色秦豐就知道他們又會錯意了,無奈之下隻好幹脆地對趙曉哲說:“來,分開給他們看!”
“好。”趙曉哲猶豫了一下,沒辦法,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
兩個人雄偉地大吼一聲:“後果自負——”便向兩邊跳開。
三秒鍾後宋自樂迅速指揮莫卡賀吉:“把他們捆在一起!千萬別分開!”
偏廳的雕花大門在身後緩緩關閉,門軸沉重的咯吱聲後,沙夜讓視力盡快從光明中習慣四周的黑暗。
一點火光毫無預兆地亮起,勉強可辨出通往前方的路。
沙夜踏出了第一步。
每經過一對左右相稱的石柱,燈台上的蠟燭倏地燃起,大廳越來越明亮。
這是個很古老的偏廳了,雖然經常有人打掃,亦無法掩蓋石壁上的裂痕,以及空氣中塵土的氣味。
“真是寧靜啊。”
仿佛深海裏突然冒出一串氣泡,寂靜中出現的這個聲音,並沒有打破原有的氣氛。
“這裏是個禱告堂。”
最後一對蠟燭亮了,燭光下隱約是一幅巨大的聖像畫,恬靜的笑容,潔白無瑕的身軀。
“但是,已經很多年沒有人來對神靈做過禱告了。”
畫像下的男人背對沙夜,說出那句話的時候,頭微微仰起,手在空中劃了一個十字的痕跡。
他轉過身來,麵容一半隱沒在交織的光與影中。
沙夜冷淡地開口:“私下找我有事嗎,克瑪爾軍團長。”
“叫我洛倫佐吧。”男人向她走過來,靴子在石板上叩出美妙的節奏,“我亦不打算稱你為沙利葉,畢竟,你已經不是那個大天使了。”他站在她的背後,戴著手套的手撩起一綹她黑亮的頭發來,低聲說,“天使是沒有情感的,而你——愛自己的丈夫嗎?”
沙夜一動不動,沒有露出任何蛛絲馬跡可供探察。
“為你動心的強壯男人可不少。”洛倫佐繞回她的正麵,“你的心呢,交到了誰的手裏?”
美麗的女人依舊麵無表情,“您說完了嗎,克瑪爾軍團長?”
洛倫佐撇撇嘴角:“別這樣,我隻想知道沙利葉叛神的動機究竟是什麼。”
沙夜望著他,麵露不可思議的微笑:“這真不像你的作風,戰神。難道你是在勸降嗎?”
洛倫佐坦白回答:“你很聰明,猜得沒錯。不過我想,你應該不會采納我的建議。”
沙夜亦淡笑著回答:“你也一樣聰明,猜得沒錯。”她頓了頓,又問,“我可以回去了嗎?”
洛倫佐聳聳肩,表示請便。
沙夜走到門口,突然停下腳步,沒有回頭,淡淡說:“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理由,或大或小,有輕有重,但不管是什麼理由,總歸都是叛神。千萬年後的追究,又有什麼必要呢?”
洛倫佐若有所思地注視著她的背影直到銅門合閉,蠟燭仍舊嗶嗶剝剝地燃燒著,神殿裏恢複了一貫的寂靜。
“聽到了吧,雖然在別人眼裏微不足道,但對你老婆來說可是一個足夠讓她做出叛神舉動來的理由。”
這句話說完,洛倫佐靠在柱子上懶懶地轉過身。蠟燭的燭焰突然搖晃了一下,陰影向後退去,神台前竟還另有其人。
“我可沒有慫恿你們夫妻反目的念頭。”他繼續悠閑地說,“但是你至少有義務阻止她卷入兩軍對戰之中,不是嗎?”
宋天奇突然短促地發出一聲歎息。
洛倫佐瞥了他一眼,那種心情可想而知。
丈夫一度以為自己的妻子是普通人,妻子也一度以為丈夫是普通人,這種互相隱瞞欺騙的感覺到了真相大白之際總是讓人哭笑不得。
“事到如今你還打算隱瞞她嗎,撒旦?”洛倫佐被這樣的巧合搞得抑製不住自己的笑意,“當初沙利葉墮天的目的不得而知,但是現在她轉世後的沙夜毫無疑問是為了一個普通人類,隻不過,是她以為的普通人類——也不能怪她,你隱藏得太好了。如果不是那個麵具,連我也不會順藤摸瓜去追究你的身份。說起來你們這一家子還真是不簡單,父親和兒媳婦一樣是七星社的長老,長子是魔王撒旦,次子麼,應該也不簡單吧?”
“他啊,”宋天奇不以為意,低笑一聲,“我覺得一個人聰明不聰明有個很簡單的辦法可以區分出來,那就是看這個人會不會去招惹自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