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契約
關押著明姬公主的西殿之外，一隊禁軍嚴密的駐守在此，看見我的到來，眾人無不驚訝，這種驚訝的表情也不難理解，畢竟，我已經一個多月不曾出現在王宮之內，禁軍將士們紛紛向我行禮，我推開西殿的大門，隻見明姬靜靜地站在大殿之中，全無半點階下囚的頹廢。
“你這樣做，到底因為什麼？皇位麼？”我已經說過，我會把皇位給她，盡管她做了那麼多的錯事，殘害手足，勾結外敵，出賣己軍，哪一條都足夠她眾叛親離，可我從未想過斷絕她的生機，而她，怎可以如此瘋狂？
“皇位？我曾經以為那是我最重要的東西，可如今對我已經不重要了！”事至如今，明姬顯得格外的平靜。
“那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知不知道西域都快被你毀掉了！”這也是她的家國，她的子民，難道她就一點也不在乎？
明姬看著我，說道：“如果你所愛的人喜歡上了別人，你會把他拱手讓出去嗎？”
終究，還是因為卡羅爾，愛情，果然是會讓人瘋狂的。
“如果你愛他，為什麼要三番兩次的害他？”那時候揭發他的身份也是，如今也是，她說她愛他，可是，她所做的，隻是一次又一次地讓他陷入危險之中。
“如果不能得到，我就毀掉，我不會把他讓給任何人，尤其是你！”明姬冷冷說道，“你為什麼要出現在這裏呢？如果你不出現，他就是我的，永遠都是我的，是你奪走了我的一切，最該死的人是你啊！”
看著這樣的他，我隻覺得很可憐，很可悲，“你錯了！就算我不出現，他也不會愛上你，因為你根本不知道他在乎的是什麼！”
我淡漠的看著我眼前的女子，或許，她比我更早的認識了卡羅爾，或許，他們之間也曾經有過非常美麗的回憶，我甚至相信明姬對卡羅爾的愛不比我少，隻是，她從來都不曾理解過他，不曾了解過他的所愛。
“他愛的是樓蘭的子民，水玉是他的責任，如果一味踐踏他所愛的東西，他怎麼會愛你？”
說完這番話，我沒有再和她交談的意思，轉身準備離開西殿。
“他在乎什麼已經不重要了，我不會把他給你，他隻能屬於我！”明姬的聲音裏，有一種極度的自信。
“你什麼意思？”我能感覺到她話中有話。
“你不是說他愛著這個國家麼？水玉的詛咒隻能利用光之神殿的禁咒來破解，而所有的禁咒，都會讓他送命，你說，他會選擇這個國家犧牲自己還是選擇為了你保全自身呢？”明姬傲然的看著我。
“你說什麼？”我簡直不相信我的耳朵，她說卡羅爾會死？
明姬笑道：“你不相信嗎？哈哈，他一定還沒告訴你，是啊，這個國家在他心中的地位比你重要得多，他當然會選擇這個國家，你得不到他，永遠都得不到！”
“你好狠！”原來，她的目的還是報複我。
“對了，我還要告訴你，他會死，而害死他的人，是你，淩汐夜！”明姬笑得很神秘。
“你在胡說！”我怎麼會害他？
“你忘了，是你逼著他立下的神之契約，如果他欺騙你，就讓他灰飛煙滅，死無葬身之地，永世不得超生，你可知道，神之契約具有不可抗拒的力量，從你和他定下那個契約的時候，一切都注定了，而我，隻是一個過程，最根本的原因在於你，是你害死他的！”
“你胡說！”我險些摔倒在地上，扶著身後的廊柱，我花了好大的力氣才勉強站定。
“淩汐夜，我打賭你一定不會讓他死！最後的輸家一定是你！”
明姬的話語從我身後傳來，我衝出西殿，再沒有一絲力氣，向前倒去。
“陛下！”艾法趕緊扶著我。
“艾法，你說卡羅爾沒事，是不是真的？”我抓著他的胳膊問道。
“陛下，您...”艾法臉色大變。
他不是個善於說謊的人，明姬說的，都是真的，卡羅爾會死的。
“大神官是鄯善的守護者，這是他的宿命，您會怪他嗎？”艾法問道。
無論卡羅爾有多愛我，始終改變不了他是光之神殿的大神官這個事實，他的生命注定隻能交給這個國家，這是他的宿命，即便不是這件事情，也可能是別的事情，這個覺悟我一直都是有的。
我不怪他，因為他所愛著的鄯善也是我的第二故鄉，也是我深愛著的國度，所以我能了解他。
隻是，無論怎樣的了解，我都不想失去他，我已經失去得夠多了，鴻，父親，這是我心中永遠的遺憾和痛楚，我怎能再失去卡羅爾？如果能救他，要我做什麼都可以啊！
“艾法！”我輕聲說道。
“陛下有什麼吩咐！”
“請你轉告卡羅爾，告訴他，我愛他，無論他作出怎樣的選擇，都不會改變我對他的愛，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我很開心很快樂，夏典的那場煙火祭，是我這輩子最美麗的回憶，我永遠不會忘記他，也請他永遠不要忘記我，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再聽一次那首風之旋歌！”
“陛下，您...”艾法有些疑惑。
我什麼都沒有說，隻是王宮深處走去，那裏，是晨暉殿。
“陛下！”艾法似乎明白了什麼，在我身後大喊了一聲。
我轉過身，看著艾法，他的神情很猶豫，踟躕了很久，他莊重的對我行了一禮，說道：“我一定一字不落的轉達！”
“謝謝你，艾法！”說完這番話，我再沒有絲毫的遲疑，走向了通往晨輝殿的甬道。
晨暉殿是專門用於夏典期間供奉水玉的殿閣，若是往年的今日，應該有很多人來參拜才是，隻是，今天的晨暉殿冷清得一個人都沒有，因為劇烈的紅光籠罩著晨暉殿，無人能夠踏入一步。
我走向晨暉殿，不意外的，也被水玉自身的結界阻擋住了。
水玉的精靈啊，
你還能感受到我的氣息麼？
你還記得我和你定下的契約麼？
我沒有保護好你，所以才有今日的災難。
我願意接受任何的懲罰，然而，樓蘭是無辜的！
如果你還能聽到我的聲音，請讓我進去吧！
我在心中默默的念著，昔日神婆所說的話依然在耳旁。
你會得到很多東西，那是世人仰慕的無限榮光！
你會失去很多東西，如果你選擇了錯誤的道路！
請珍惜你身邊的一切，你不會永遠的擁有，
逆天的那一刻起，命運的齒輪已經啟動，
你的未來充滿了變數，一念之差，毀滅的，將是整個西域。
這番話已經幾乎都實現了，無上的榮光，失去的一切，既然如此，那麼，我的一念是否能夠挽救鄯善乃至整個西域呢？
籠罩在晨暉殿的結界似乎有了鬆動，我向前走去，果然穿越了之前無法突破的界限。
晨暉殿裏，水玉猶自孤零零的擱在寶塔之上，似乎是感應到了我的闖入，熟悉的形體再次出現在我眼前。
“你來了！”水玉精靈的聲音缺乏了昔日的活力。
“我很抱歉，但現在我需要你的幫助！”我必須得到她的幫助。
“我的力量已經很弱很弱了，否則，也不至於成為現在的樣子，這股反噬的力量我無法駕馭！”水玉精靈無力的回答。
“我真的很對不起，但現在的鄯善很危險，卡羅爾也很危險，隻有你能救他們。”
“那個很美麗的神官哥哥麼？”水玉精靈悵然說道：“我可以試一試，隻是我的靈力已弱，很有可能是失敗，你真的決定用你的性命賭這微弱的機會麼？”
“我相信你，也相信奇跡！”六界的神明啊，請給這個無辜的國家一點機會，也給我一點機會吧。
“我淩汐夜，鄯善的第三十六代國王，願以自身性命與水玉之靈締結新的契約，消去加諸於水玉之上的全部的詛咒之力！”
“契約成立！”
隨著水玉精靈的話音落地，隻見藍色的光芒從水玉身上散發出來，試圖取代詛咒的紅色光芒。
然而，半晌，紅色的反噬之力依然沒有任何消退的跡象，而藍色的光芒卻開始消散了。
“我沒辦法，不行！”水玉精靈恐懼極了，隻見她的身形逐漸化為塵煙消散，任我怎樣的呼喚卻再也喚不出她了。
這時候，紅色的反噬之力突然激增，地脈的震動也開始強烈了，整座晨暉殿搖搖欲墜，天頂的塵土落在了地上。
“水玉！”我跪在大殿之中，捧著失去祥和的靈力隻剩詛咒的水玉，眼淚不由得落了下來，怎麼能夠就這樣結束？不可以就這樣結束！都說上天有好生之德，那麼天上的神明，你們怎麼能夠坐視萬千生靈塗炭？
“神愛世人，不過是世人的一廂情願！”熟悉的聲音傳入我耳畔。
我看向四周，卻看不到任何人，但這聲音，我知道，正是冥界之主本人。
“是你！”我沒想到冥皇會出現在人界。
“水玉被詛咒之後已經喪失了原本的靈力，自然無法抵抗這股反噬！”冥皇悠然解釋。
“你來這裏，應該是有所目的才對！”我不認為冥皇會這麼閑。
“汐夜！”一聲輕柔的呼喊，使我的神經有了一絲的觸動。
“水玉？”我的手中捧著的，依然是被詛咒的水玉。
隻見水玉又逐漸出現了幽藍的光芒。
“我的靈體就要消散的時候，一股外力讓我重新凝聚為一體，隻是我現在無法以靈體現身！”水玉精靈對我解釋原委。
“你為什麼要幫我們？”我好奇地對看不見的冥皇問道。
冥皇一聲輕笑，“自然是促成你們的交易成立，然後看著你灰飛煙滅，你的存在對六界是威脅，你死了，我就省心了，順便說一句，我隻是暫時護住了她，你們的時間不多！”
我歎了口氣，說道：“無論你出於怎樣的目的，我都謝謝你幫我！”
對於冥皇的思維，我無法理解，不過，我一個凡夫俗女又怎能理解一界之主的想法呢？
“這聲謝謝就不用了，一旦你的誓約成立，也就是你的喪命之時，你有什麼心願，我或許可以幫你實現！”冥皇很大度的承諾。
“如果有一天，我父親等到了我母親，請讓他們轉世，我希望他們來世能夠白頭偕老！”這是父親的遺憾，也是我的遺憾。
“準你了！”
“我還有一個問題！”我知道我也隻能相信這位神了。
“什麼問題？”
“鄯善的未來會怎樣？”我不希望我的付出最終成為無意義的犧牲。
“失去水玉，自然不會有曾經的繁華，這片土地終有一日被沙漠吞噬，但這支族群會長久的繁衍下去，直至千萬年！”
“如此，夠了！水玉精靈，實現我們的契約吧！”我心中已經再無牽掛。
“汐夜！”水玉精靈惆悵歎息，終不再多言，藍色的光芒從水玉之上散發，越來越強大，彌漫著整個晨暉殿，衝向了九霄，紅色的詛咒之力似乎被這股光華震撼，竟顯示出不穩的征兆，漸漸的退卻。
我看著那魅惑的藍色靈力，藍色，是水的顏色，也是生的顏色，當最後一縷紅色光芒消失的時候，天地間的震動徹底平複，那一瞬間，我的心就像被凝固一般，身體的知覺也漸漸喪失了。
我失去了力氣，直直地向後倒去。
“汐夜……”
是誰在呼喚我的名字？
又是誰抱著我倒下的身軀？
誰的眼淚落在了我的臉上？
我不知道……
遙遠的西域流傳著一個神秘的傳說
神的使者將雨露送給了光之神保護的部落
四百年裏一個國家迅速崛起
開創了樓蘭的盛世
建立了富饒的帝國
日與月的影子重疊在天際
緣生、緣滅
緣起，緣落
風起時，
誰在吹著葉笛
風過後，
誰又奏起旋歌……
尾聲
“汐夜！”
“汐夜！”
強烈的光線刺激著我的眼睛，當我適應了光線的變化睜開雙眼的時候，眼前看到的是一個個熟悉而陌生的麵容。
這裏，是教室？
“淩汐夜同學，你要不要去一趟醫務室？”帶著厚厚眼睛的曆史老師關切地問道。
“我怎麼了？”為什麼大家都看著我。
“剛剛日蝕的時候你昏倒了，好可怕！”一位同學趕緊解釋。
“昏倒？我昏倒了多久？”我問道。
“大概半個小時吧！”
隻有半個小時嗎？為什麼我感覺有一個世紀那麼久遠？我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可是，夢到了什麼卻不那麼真切了。
“淩汐夜同學，你去醫務室看看吧！我覺得你氣色不太好！”曆史老師推了推眼鏡，對我提議。
“謝謝！”我站了起來，向教室外麵走去，我不知道我應該去哪裏，隻是，我知道我不想留在學校。
走出學校的那一刻，我停下了腳步，站在我麵前的正是久違的雲昊哥哥。
為什麼是久違呢？明明昨天還見過他才對呀，我有些奇怪了。
我看著眼前俊逸少年那如皓月一般美麗的眼睛，誰能想到，那麼美麗的眼睛已經失明了呢？
雲昊哥哥沉默了很久，沒有說話。
“嘉玥已經走了！”我說道。
“我知道！”雲昊哥哥平靜的回答。
嘉玥已經走了，他有沒有一點點的不舍呢？可是，他的心，我也看不透。
我們都沒有話說，空氣也變得沉重了。
“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可我卻不記得我都夢見了什麼，隻是覺得特別的悲哀，特別的難受！”我不知道這番話除了他我還能對誰說，我也不知道我內心的悲傷緣於什麼，隻是感覺少了點東西，似乎再也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