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會神傷。我沒有忘記在教導隊時候和姚遠的約定,那個“煙花易冷,人事易分”的約定。我在退伍前,全營官兵的麵前,全情投入地唱起了這首歌——《煙花易冷》。每一個音符似乎都是鑰匙,開啟的是關於在教導隊時候的記憶閥門,我們一起感歎著離別的無奈,努力著想要提高,相互地鼓勵幫扶著,縱使我們做的再好,還是躲不過傷離別。
似乎就是因為要分開了,離開前的集體外出,我們十幾個同年兵沒有分開去逛這個城市,而是聚集在一起,去了一家餐館,一起吃一頓飯。想來兩年裏,我從來沒有外出過,開始是害怕去到這個城市裏會影響我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心緒,後來我發現外出是件沒什麼意思的事情,還是和戰友們呆在一起比較開心。沒想到唯一一次外出,是如此浩大的場麵。平日裏不能喝酒的我們此刻瘋狂地喝著,每個人都清楚,能全部在一起喝酒恐怕這輩子就這麼一次了。我們瘋了,猛喝著,聲音越來越大,直到我們都喝得頭暈腦脹,再也沒有力氣高聲勸酒的時候,包間裏安靜地異常,突然,不知是誰開了頭唱了一句:寬闊的肩膀黑黝黝的臉。然後大家紛紛跟著一起唱:我們是一群鐵打的男子漢,保家衛國當先鋒……越唱越大聲,相互搭著肩膀嘶吼著唱,唱完後,又相互間都作抱頭痛哭狀,我不知道和誰抱著痛哭著,他嘴裏還不停叨念著:滾蛋了,滾蛋了,嗚嗚嗚,就這樣滾蛋了……
這輩子你能有多少機會親眼看著一群大老爺們兒抱頭痛哭的,餐館的服務員站在門口都看傻了。他們不能理解我們的心情,我們的情緒我們的氛圍隻在這小小的包間裏,傳播不出去。還是領班見多識廣,吆喝著服務員關上門離開,並告訴他們每年老兵退伍的時候都會有這麼一群人來這裏哭一回。看來,我們不是特例。不知道過了多久,情緒在釋放後得到了緩和,然後紛紛去洗手間洗臉,很仔細地照鏡子,生怕別人看出來哭過一樣,隻可惜洗得掉淚水,洗不掉眼圈裏的紅。結賬的時候,服務員還是忍不住要偷偷看上我們幾眼,我心裏想,少見多怪。我們很默契,回到連隊,都絕口不提哭了,隻說著誰誰誰真不行,幾杯下肚就吐了。
在此之後,我隻能期待我的火車票是最早的,這樣最早一個離開,就不需要去送別人,哭一次就好了,傷心這種事情多了,我怕自己受不了。然而事與願違,第一個走的是馮源,他是晚上的火車,我們都是第二天的。我們一直嬉戲打鬧著,不知疲倦,我累了就在旁邊看著他們打鬧,他們越是玩得高興我越是想哭,這分明就是怕什麼要失去了的表現。我沒有流露自己的情緒,配合地笑著,我們都知道,這個笑容好假,假得都懶得去拆穿它了。而且,不管我們怎麼假裝,走的那一刻始終都是要到來的。
運輸車開到連隊門口的時候,根生還是很生硬地幽默著說,LOOK,運輸車來了,送你去屠宰場了,別怕,最後一次坐運輸車了。
很默契的,我和根生搶過馮源手中的行李,生怕別人先去拎了,幫他拎上了運輸車,等他上車後,我們緊緊地抓住他的手,沒有說話。我不敢說話,我憋著一口氣,我怕我一說話就憋不住了。我握緊的是一雙緊握我的手,我們三個就那麼沉默著,任憑旁邊其他連隊的人在那裏又哭又抱的。時間不多了,這是腦海裏僅剩的概念了,等到車子發動的那一刻,我們都不願放手,相反,握得更加緊了。
馮源突然說,這次你們把我拽不下來了。
我和根生同時鬆手,終於放聲哭了出來,一路追著運輸車駛出營區,車上的馮源,早已經哭成了淚人,用勁地揮著手,最後一次大聲吼著:保重了,兄弟們!我會想你們的!
我明白了什麼是哭得死去活來,我就那麼哭著,崗哨也那麼呆呆地看著我,我毫無顧忌地哭著,隻隱約聽到身後傳來班長不知道跟誰說:讓他哭會兒吧,過了就好了。不知道哭了多久,我總算是能夠控製住自己情緒了才回到班裏。班長隻淡淡地說,洗洗睡吧。
我睡不著,怎麼能睡得著呢,自打臨近退伍後,我每天四點就能醒來,醒來後腦海裏就不斷地想著過往的畫麵,想著一起走過的人和事,這些相互陪伴著走過兩年的人。很奇怪,我們有時對自己的家人或者愛人都說不出口的膩味的話,我們竟一點不感覺別扭地說出口來。在退伍前的那幾天,隻要遇到了同年兵,相互聊天的時候,總會有些諸如此類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