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驛館,車駕一路向北,獨自在車裏坐著,容琳隻覺百無聊賴:時時看到的都是相似的草樹雲天,再美的景色也難讓人總提著興致,本來想要做點針線打發旅程寂寥,顛簸中,指下的花未等繡成形,指尖先紮出了血珠,隻得作罷。有心想看幾頁書吧,一琢磨青杏和金桔還得到捆綁好的箱籠裏現找,自己就先打了退堂鼓,結果隻得悶悶地坐著……說起來這麼枯坐著也不是今天才開始,心神不寧的卻是唯有今日,許是在擔心金桔的病況吧,容琳如此這般地說服自己。
她原本是要金桔和她同車的,別的不說,至少這輛據昊瑱說是他三哥為遠行特意改裝過的四駕馬車比金桔和青杏坐的那輛騾車要寬敞穩當,又可坐可臥,能少些辛苦,金桔卻抵死不從,又怕把病過給她、又說不能壞了禮數,急得都要落淚了,容琳隻得由她去了,隻格外囑咐青杏多看著點兒,臨行前先灌了滿滿一壺熱茶,裏三層外三層地裹了,讓青杏抱在懷裏,以備她不時之需。此時想想,那兩個丫頭坐在一處,張嫂、李嫂在一起,至不濟她們彼此還能說說話解悶兒,都遠勝過她這麼形單影隻的,連喘氣兒的聲音都隻有她自己聽著!念一至此,容琳忽就想起歸寧那日、出城那日,有人坐在身旁絮絮而語的情形,進而又想到昨兒和今早的一些笑謔,心頭突就一悸,臉頰莫名地熱了起來,伸手貼了自己的臉,暗自慶幸多虧是在車裏,否則必被人看出怪異……那人,似乎不像初見時那麼可惡了呢,也許,確如昊瑱所說,他的好,是要慢慢體會的?
容琳低頭默想著從納采以來的樁樁件件,一時竊喜、一時苦澀,忽覺那李昊琛的心思也是細密之極的,那麼究竟是何故讓他和她相見兩相厭的呢?若按他那日的震怒,該是她的庶出身份,那麼今日乃至以後的她還是庶出,他又如何不計較了呢?難道是太子施壓?……他何嚐象是會屈從的人?!那麼,又是為什麼呢?容琳鎖了眉,冥思苦想,許是想得過於入神,竟未覺出車似踏上崎嶇之路,顛晃起來,直至頻頻有坐不穩之虞了,她才回過神,急急去握了車壁上的扶手,耳中盡是車碾亂石發出的喀拉喀拉聲,連綿不絕,不由挑簾往外看去,原是走上了山路——說是山路卻也不妥,更該說是幹涸的河床,在兩山的夾峙中星羅棋布的卵石記下了曾經的流淌痕跡,車過處,便難免像是蹦蹦跳跳的了。一路走來,容琳倒不曾經過這般陣勢,一時覺得新奇又好笑,索性隨著車搖晃起來,正自得其樂,車門處有人叩了兩聲,隨即車門被人拉開,有人探頭進來笑道,“你可還好?”
容琳來不及收起臉上的笑容,就那麼有些發傻地笑著道,“很好!”說完才尷尬起來,在李昊琛有些驚異的笑容裏恢複了素日的端莊,“嗯,將軍有事麼?”李昊琛銳利的眼中笑意閃動,卻決計不讓容琳覺得難堪,故隻做不經意地笑道,“山裏的景色不同於尋常,想問你要不要下來看看?”從狹小的車窗看山景無異於管中窺豹,實是暴殄天物了。
不知是被他的語氣還是神情蠱惑,容琳幾乎是想都沒想就道,“使得麼?”她躍躍欲試卻又有所顧忌的模樣逗笑了昊琛,幾乎是寵溺地道,“你是將軍夫人,你要做什麼,誰會說不行?”正要從車裏起身的容琳聞言嗆咳起來,狼狽地躲著李昊琛的視線,指著車門道,“風,風大……”昊琛險些悶笑出聲:風?在車裏能被風嗆著?他木著臉道,“下來吧,車下沒有風!”馭手聞言詫異地回看,見將軍正解下披風往夫人身上裹,就識趣地轉回頭去了,隻心裏想將軍大約是糊塗了,車下沒有風?那吹在人身上發冷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