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八章(1 / 3)

第八章

正月十五·上元節。

依照習俗,家家戶戶都要擺宴、賞燈、放煙火,後宮之中也不例外,隻是場麵要比尋常百姓家大上許多而已。

懷胎四月,蕭若君微凸的小腹早已連厚重的冬衣都掩飾不住,更何況龍行雲早已在年節的慶典上將她懷有龍種的消息昭告天下。

而龍行雲與她,也在那日的爭吵之後,表麵上恢複了以前的關係。他依然習慣於在她的宮中用膳、過夜,也依然不曾寵幸過其他的宮人。她蕭若君,依然是他的愛妃、寵妃。

如今,後宮之中都在紛紛猜測,德妃娘娘如此受皇上寵愛,又懷有皇家的骨肉,極有可能成為未來的皇後。於是,後宮的大小太監,宮女益發對她恭敬起來,大多數勢力微薄、不受龍行雲重視的宮妃,也都有事沒事地跑來永和宮和她套近乎、獻殷勤,連那個最為傲慢的江?平也放下身段向她示好,隔三差五地拜訪她一下。

就連作為她貼身侍女的小翠也對此深信不疑,整天都是喜滋滋的,為自己的主子高興。其實隻有她自己清楚,她永遠也不會有成為皇後的那一天,除非……算了,哪有什麼除非呢?皇帝擁有三宮六院,這是古來便已有的規矩,並一直沿襲至今。縱然史上也曾有皇帝專寵一個妃子直至駕崩,可也從沒有為一個寵妃而驅逐整個後宮的先例。她不該心存奢望的。

“娘娘,您怎麼還不快收拾一下,皇上待會就會派人來接您去禦花園賞燈啦。”小翠從門外進來,發現蕭若君竟還坐在鏡前發呆,忙不迭地催促著。

“還早嘛,小翠。”蕭若君無奈地任小翠在妝台上的各個盒子中翻找著。

“怎麼能不急?娘娘您到現在什麼都還沒打扮呢?”小翠一麵忙著從首飾盒中挑出合適的珠寶,一麵分神回應著。今日不同往年,主子可是未來的皇後,怎麼說也得在裝扮上顯出皇後應有的雍容氣度來。

“我隻要再插幾隻珠花金釵什麼的就好了。”看小翠揀出一大堆的金玉首飾,蕭若君不禁暗暗心驚。開玩笑!那麼多的首飾要是全插到她頭上去,隻怕她的脖子都要給壓斷了。

“主子,不可以。”小翠忽地按住她的頭,抓起一隻赤金鳳釵在她頭上比了比,扔下,又去揀另一支。天哪,這就是她平日寬待下人的結果嗎?連小翠都敢對她下命令了!蕭若君想歎息地搖頭,可是不成,她的頭還被小翠按著啊。

當龍行雲派小六子來永和宮接她的時候,小翠正好將主子擺弄完畢。蕭若君不自在地輕晃頭部,隻聽見一陣叮叮當當的環佩聲,讓一貫素妝的她著實有些不適應。但看了一眼站在一邊欣喜地對著她打量的小翠後,她又將到嘴邊的話吞了回去。

算了,自己還是忍耐這一時吧。否則,小翠恐怕又要碎碎念上半天了。以一時的不適換得長久的耳根清淨,值得。

光陰如梭,韶華似水。轉眼又是一年了,蕭若君在宮中的日子,又多添了一年。一年之前的上元燈宴,她還同所有的嬪妃一樣坐在階下,而現在,她卻是和龍行雲一起高踞在這殿堂之上。

高處不勝寒啊!蕭若君幽幽地歎了口氣,收回落在屋外那五色斑斕的花燈上的目光,輕啜了一口淡酒。去年的此時,她還能以局外人的心境來看待這姬妾滿堂的一幕。而今,優遊的心情早已不再,滿屋的各色佳麗卻成了她心頭最大的隱憂。

做了皇後又如何?充其量不過成為這群女人的首領而已,她的身份仍沒有改變。她的命運還是掌握在龍行雲的手中,他今日的眷寵何時會離去,這是誰也不可預測的。

“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見她一直低著頭不說話,龍行雲細心地問。

“沒什麼,隻是有點累。”她抬頭強顏一笑,意外地捕捉到了他眼中一閃而逝的柔情。這個男人,自己應該是喜歡他的吧。好感的種子,早在初見麵時便已深深種下,否則她哪會無欲無求地做他妃子那麼久?她甚至都曾想過就這樣渡過餘生。

作為一個君王,她相當欣賞他的作為。隻是作為一個男人,他與她的理念簡直是水火不容。若不是她謹記他的身份,始終小心翼翼地守住自己的心,不讓他的身影全盤占據,怕是她早就愛上他了。

突來的認知讓她憂鬱。手中的酒已喝光,她執起一旁的玉壺,為自己斟上一杯又一杯。她的舉動惹來了龍行雲的注意。他頻頻回頭看她,在她又想將滿滿一杯酒往嘴裏送的時候,他終於忍不住出手,將酒杯從她手中拿了過來。

“酒喝多了對身體不好。”他不悅地瞪她一眼。都做母親的人了,還學不會自己照顧自己。

“臣妾身體感不適,請皇上準予臣妾提前退席。”她的視線拉高,隻在他臉上停留了一秒便落回原處。

“好吧。”盯著她研究了半晌後,龍行雲終於點頭。他看得出來,自打她踏進這間房間起,就沒有一刻開懷過。既然如此,她就沒有繼續留下的必要了。其實這段時間以來,她一直都是不甚開心的。笑容總是淺淺的,像是隨時都會消失一般。他看在眼裏、愁在心頭,卻不知該怎麼辦。本來還想借這次的燈宴讓她高興一下的,誰知卻收到了反效果。

望著一屋子花枝招展的女人,昔日的鶯聲燕語此時聽來卻聒噪如菜市場,隻會惹得人更加心煩。他真懷疑他留著她們有什麼用。幾百個她們加起來也抵不上一個蕭若君來得珍貴。

龍行雲收回厭惡的目光,一口喝幹杯中的烈酒,伸手去執壺的手卻在半空中頓住了。若是這樣的話,他又何必為了一整片不成材的朽木而放棄了一棵美麗清翠的樹木?這些女人唾手可得,他的未來皇後失去了可是會後悔莫及的。他以前怎會愚蠢至此?!

龍行雲放下酒杯,匆匆離座,“皇上……”一旁侍候的小六子急忙跟上,不知何故的宮妃們見狀也急忙起身,“您要上哪兒去,燈宴還……”

“你們隨意吧,朕還有事。”話音未落,他的身影早已消失的門口,徒留一陣帶起的清風。

隨意?這下還能怎麼隨意?兩位主角都提前退席了,她們這些蝦兵蟹將留在這裏還有什麼興頭?嬪妃們有氣無力地坐了回去,再也提不起吃喝說笑的興致,屋內霎時安靜了許多。

“若君、若君……”龍行雲平時極少呼喚他愛妃的名字,通常一概以“愛妃”稱之。今天才進永和宮的大門,他便提高了聲音呼喚著,完全不見了帝王的威嚴。

“皇上?怎麼您也……”頭上的釵環隻禦了一半的蕭若君被他嚇了一跳,因為他的急切,也因為他的稱謂。

“朕答應你的條件,遣出後宮所有的嬪妃,隻留你一人。但你也要答應朕接受冊封,做朕的皇後,並死心塌地愛朕一輩子。”龍行雲如一陣風卷進來,一把撈起跪在地上的蕭若君。

等等,她幾時跟他談過條件,他又憑什麼要求她得愛他一輩子。被他搞得暈頭轉向的蕭若君半天才理解他的語意。

“什麼?!你要遣散後宮?!”她的雙眼瞪得老大,像是大白天看到了鬼。

“沒錯!你敢不答應?”他捏住她纖細的肩膀,聲音裏透著威脅。

這好像不是她答應不答應的問題吧。即便她真的做了皇後也沒那麼大的權力。這事全天下隻有他說了才算。

“怎麼?朕都答應今後隻愛你一個人了,你還不滿意?”這女人也太不知足了,竟然敢得寸進尺!他答應今後隻愛她一個?!蕭若君眨眨眼、再眨眨眼,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聽到的。

“女人,你沒有聽錯,朕是決定讓你做我獨一無二的女人。”終於讀懂了她臉上的表情是不敢置信而不是拒絕,他好心情地將她一把抱起,在屋裏轉了一個大圈。

又被嚇了一跳的蕭若君本能地伸手摟住他的脖子,腦子裏還在消化他剛才的話。可能嗎?他真的要她做他惟一的女人?

“好了,女人。笑一笑,你該高興才對。”他放她下地,拍拍她的臉頰喚她回神。

“真的嗎?”她搜尋著他的雙眼,看到的是滿滿的柔情。

“當然是真的。”他低頭在她的粉唇上啄了一口。

“可是……”他是皇上不是嗎?哪能少得了三宮六院?

“沒有什麼可是。”他坐在軟榻上,拉她坐上自己的大腿,“你隻要開開心心地等著做你的皇後就好。”看出她的遲疑,他繼續發動柔情攻勢。

“皇上……”生性冷靜自持的她極少流淚,此時眼中卻有點點晶光在閃爍。

“噓,叫朕行雲。”既然都決定仿效民間的一夫一妻製了,索性連彼此的稱謂也都平民化一點。“行雲。”她隱忍多時的滴淚此時再也蘊藏不住,奪眶而出。

“別哭……”他愛憐地吻去她雙頰上的珍珠,“朕是要你高興,可不是要你哭的。”真好。看來這女人也是愛他的,龍行雲快樂地吻上她的紅唇。

“還有一件事。”她好不容易趁著換氣的空當,將他推遠一點,“你……你是怎麼愛上我的?”這一點一定要問。事情來得太突然,到現在她都還有點不敢相信。

“傻瓜,你本來就很可愛。”他的臉又再度湊了過來。

“別……我是說真的。”她急忙再把他推遠些。

看到她一臉的認真,他不得不收起玩笑的心態。怎麼愛上她的?這個問題有點難呢。“你同其他女人不一樣,不會粘朕纏朕,更不會對朕使小性子。更重要的是,你極富才情、又善解人意,朕喜歡有你陪在身邊。”其實這些都是次要的。最關鍵的是,她獨特的性格閃耀著光芒,將他完全吸引。“喔。”

“還有,你在這世上獨一無二到朕永遠都不想放手。”見她的小臉滿是失望,他急忙又補上一句。

“那我在你心裏呢?”她重新仰起臉看他,小心地不讓雙眼泄露太多的希冀。

“也是獨一無二,無可取代的。不會再有第二個人了。你永遠是朕最愛的女人。”他再給她一顆定心丸。

“皇上。”她將臉埋進他的胸前,借以隱去自己感動的淚。她看得出他此刻的真心。不管他的這份愛會維持多久,她都將愛他無怨無悔。

“是行雲。”他擁住她的肩,不忘又強調一遍。

“行雲。”不再害怕,不再遲疑,這個叫龍行雲的男人將是她一生的歸依。

終 曲

德貴妃順利地為神宗產下一位皇子,嬰兒才一落地便被龍行雲親封為太子。日後舉行了隆重的封後大典,德貴妃理所當然地被尊為皇後。

而後宮所有龍行雲寵幸過的宮人們,視情況被龍行雲遣的遣,嫁的嫁,留下的隻是自願在後宮做女官終老的宮妃。

早在太子出生兩個月前,龍行雲便下令將蕭若君由永和宮遷至甘露殿,既是夫妻,住在同個屋簷下是理所當然,這樣也省了他兩頭跑。

此刻快到午膳的時辰了,小六子和小順子找遍了整個甘露殿上下也沒發現兩個主子的影子。

在逐個問過侍候的宮女太監之後,他們兩個帶著一幫人匆匆向禦苑跑去。禦苑裏,又是桃花盛開的季節。桃花樹下,龍行雲席地而坐,蕭若君則偎在他溫暖的懷裏。

物是人非。還是跟去年一樣的景色,人卻有著偌大的改變。滿足地歎了一口氣,蕭若君不知不覺地閉上眼睛,在他懷裏睡著了。

龍行雲小心地調整著她的姿勢,免得她一覺醒來之後腰酸背痛,一麵揮手趕開遠遠朝他們跑來的一大幫人,生怕他們吵醒了懷中的佳人。

有妻如此,夫複何求?

番外篇

燕舞鶯啼,又是一年仲春天氣,千裏江山處處洋溢著無限的春光。

皇宮內院的禦書房內、高踞在上的龍案之後,端坐著一位錦衣少年。他鼻似懸膽,麵若冠玉,飛揚的眉眼宛似當年的龍行雲,細細看去,又較之多了幾分俊秀之氣。

少年手持朱筆,麵對滿案堆積如山的奏折,一開始尚且思維神速、文筆順暢,隨著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他批閱的速度越來越慢,批閱一本奏折所費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隻見少年的麵色逐漸凝重,一雙修長的劍眉慢慢擰在了一起。終於,在他凝眉麵對一本奏折頭痛了半晌仍想不出絲毫對策之後,他將朱筆隨手一丟,推開眼前一大疊的奏折,決定出去透透氣,好讓已經麻木的頭腦恢複正常。

他是龍逸飛,當今皇上龍行雲的長子、皇位的第一繼承人,當朝的太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按理說應該躊躇滿誌,意氣風發才對。但此刻的他卻是滿麵倦容。每天被繁忙的政事鎖在這張龍椅上動彈不得,這一切都要“歸功”於他的父皇與母後。

他的父皇,當朝皇帝龍行雲,被奉為本朝開國以來最英明神武的一位帝王,卻自他十五歲那年開始,突然“荒廢”朝政,動不動就喜歡帶著母後到處遊山玩水,把偌大一個國家丟給他來治理,害他不僅永遠告別了以前那種輕鬆愜意的日子,而且每每與美好的風光失之交臂。

就像剛剛,他獨自坐在禦書房裏與一大堆的奏折奮戰,而他的父皇卻帶著母後去風光秀麗的江南踏青尋春去了。

沒道理,真的沒道理!龍逸飛沐浴著春日裏明媚的豔陽,腦中苦思著如何才能脫離“苦海”。

他不過是區區一個太子而已,父皇又正值壯年,沒必要在小小年紀就扛下治國平天下的重任。就算這是他與生俱來的責任,他也希望能夠再逍遙上幾年。

“大哥……”他信步走到禦花園一角,忽然發現前麵湖邊的翠微亭上,有人正在朝他招手。

“若飛,原來你也在這裏。好興致啊!”拾級而上,他在涼亭中擺放的石凳上落座,隨手拈起石桌上的蜜餞,往口內一送。

龍若飛,龍行雲膝下惟一的公主,因為相貌與皇後蕭若君酷似,因此備受寵溺,是皇宮上下人人捧在手心的寶貝,也是他從小嗬護到大的妹妹。

“是啊,大哥,你怎麼會在禦花園裏閑逛,那些奏章都批閱完了嗎?”龍若飛坐在另一個石凳上,不無好奇地問著。每當父皇與母後外出巡遊時,大哥就要忙翻天,常常要端坐在禦書房中批閱奏章至深夜,難得有如此悠閑的時光。

“累了,出來散散心,怎麼樣,最近有沒有闖什麼禍呀?”龍逸飛用一雙漂亮的丹鳳眼笑睨著小妹。

若飛自小長在深宮內院,自小嬌生慣養、加上父皇對她的格外恩寵,成就了一股刁蠻任性的脾氣。雖然她的本性天真善良,不至於做出什麼罪大惡極的事,但平日裏耍脾氣使小性所闖的禍也夠令人頭痛的了。後宮之中也隻有母後尚且約束得住她。如今母後不在宮中,這小妮子怕不鬧翻了天。

“沒有啦,我最近可是乖得很。”龍若飛高昂起一張小臉,滿是得意之色。

“哦?真的?”龍逸飛拈了一塊蜜餞,正要送到口邊卻突然頓住,難以置信地看向他的寶貝妹妹。以他對若飛的了解,父皇與母後出門這麼多天,若飛早就該如同放出籠的小鳥了,闖下一兩件難以收拾的禍事。通常她都會找他這個大哥來替她收拾殘局,想辦法彌補的。怎麼他今天主動問起了,她反而沒了狀況。是她真的長大學乖了不成?

“是啦,是啦。不信你問問海煙。”見大哥不相信自己,龍若飛急忙一把拖過旁邊的一位白衣女子。

“海煙是誰?”龍逸飛並未抬頭看那名女子,反而一徑盯著自己的皇妹,目光中頗有些責難的意味。

若飛仍是孩子心性,辨識不清人的忠奸善惡。皇宮禁城乃國家權力的核心,難免會有一些意圖不軌的小人以媚事主,盡極巴結之能事,隻求能夠得到皇子皇女們的寵信賞識,一步登天。若飛要是跟這樣的人在一起,隻會越來越難以管教。

“海煙是母後新近賜給我的伴讀女侍、全權管理我的瓊芳閣,權力都快比我大了呢!”龍若飛把小嘴一噘,似有些哀怨之色。

“有這等事?”龍逸飛對這位名喚海煙的女子印象頓時改觀,視線也跟著投向龍若飛的身側。看來母後是派了一位鎮山太歲專門管轄若飛這隻小潑猴,這事母後以前也跟他提過。就不知她這次物色了怎樣一個人選來擔下這個棘手的差事,他可是相當好奇呢!

誰知一看,龍逸飛卻愣住了。眼前這位女子不過中上姿色,在美女如雲的後宮中根本稱不上出眾,但她肯定是特別的。她不像普通的宮女那樣穿著同樣的服飾、梳同樣的發髻。她的頭發僅是鬆鬆地綰起、梳了個簡單而別致的發式,除了幾樣恰到好處的簪花外別無贅飾。身上衣物的色澤以素雅為主,俱是用上等織物製成。她給人的感覺,既不像宮女侍從,又不像皇妃公主,有一股書香世家、飽讀詩書的千金小姐的味道。

“你就是海煙?”龍逸飛可是越來越好奇了。真不知母後從哪兒找來這麼一個人才。

“是,奴婢邢海煙叩見太子殿下。”低柔的女音隱約蘊著十足的底氣,屈膝的一禮也行得不卑不亢。

深宮內院待久了,邢海煙深知其中的各項條文戒律。龍逸飛身為太子、地位極其尊貴,他們這些為奴為婢的根本沒“資格”直視天顏。雖然她還是第一次離這位傳說中的俊美太子這麼近,也沒那份好奇想去看看他相貌到底如何。她隻要做好自己分內的事,照皇後娘娘的囑托管好瓊芳閣,其餘的,她一概沒心思過問。

“是母後派你來看住若飛的?”看她的年紀與若飛不相上下,渾身上下卻透出一股沉穩的味道,讓人覺得安心。

“皇後娘娘隻是吩咐奴婢來服侍公主。”想她小小一介宮女,雖然有命在身,但也大不過皇宮的主人。她隻不過是略施小計,將若飛公主的行為約束在一定的範圍內而已。其實公主的本性並不壞,對待下人也尚寬容。隻要不是什麼太大的事,基本上她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由得公主去了。有時公主真的闖了什麼禍,她才會想法子補救。

“這樣……”看她說話嚴密得很,沒半絲漏洞,他的玩心頓起,“若飛,她服侍得還算周到吧!若是你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我可以替你稟告母後,讓母後換一個更貼心的人來。”

他的神情看似隨意,眼神卻始終注意著龍若飛與邢海煙臉上的表情。若是這個邢海煙沒完成任務就被“退貨”,不知她還能不能像現在這樣持重。

“不要,大哥!”邢海煙的神情沒半絲波動,倒是龍若飛先叫了起來,“我很喜歡海煙的。她既聰明又細心體貼,還會幫我處理一些雜七雜八的事。有她在身邊我省心多了,我才不要母後換掉她。”龍若飛嘟起小嘴,跺著腳生氣了起來。

海煙名義上是母後派來管轄她的,但實際上是差不多站在她這邊的。她無聊時海煙會幫她出主意,陪她玩。一旦她闖禍了,海煙也總能想出辦法解決。像現在父皇母後出門這麼多天,她都還沒有半點不良記錄,這全是海煙的功勞,她的身邊怎麼能少得了海煙?

“原來如此。”龍逸飛重重地點幾下頭,“這麼說,海煙,你是有功嘍。”看她仿佛木雕般的表情,他就忍不住想逗逗她。

“奴婢不敢,服侍好公主是海煙的本分。”她沒上他的當,也不想對他的挑釁予以還擊。雞蛋碰石頭,她這隻蛋就算殼再硬也還是會粉身碎骨的,她有自知之明。

“是啊,大哥,海煙她真的很能幹的,你不要為難她好不好?”有海煙在她身邊,她萬事安心。

“怎麼會呢?大哥隻是隨便問問而已。”龍逸飛給她安撫的一笑。按理說,母後在若飛身邊安插了人來管束她,她應該巴不得把這個邢海煙趕走才是,怎麼會像現在這樣一個勁地護著她?其中肯定另有隱情。

“突然想吃新進貢的荔枝。海煙你去幫我取好不好?”他想搞清楚這其中的玄機,但邢海煙肯定不會像若飛一樣好騙。

“是。海煙不在時,請公主照顧好自己。”知道龍逸飛是想故意支開自己,她在轉身離去時,終於第一次抬眼正視他。原來他們的當朝太子空有一副善良無害的麵相,心機卻比誰都深。相較起來,她還是喜歡表裏如一的龍若飛。

龍逸飛凝望著海煙漸行漸遠的身影,突然開口:“若飛,介不介意告訴大哥,你的海煙是怎麼個能幹法?”他刻意放柔了嗓音來加強誘惑力。

“海煙她真的好厲害哦!”龍若飛一提起來眼睛就發亮,“我用她教我的棋招把夫子都給贏了呢;還有上次母後交待的女紅,我一時貪玩來不及做,也是她幫我趕上弄好的;還有一次我不小心把夫子謄好的詩稿泡進水裏,還好她擅長模仿字跡寫了一份一模一樣的代替,還有……”她扳著指頭數著海煙的種種好處,滔滔不絕。

看來這丫頭最近不是沒闖禍,而是海煙能幹地全替她壓下來了。要不然,她沒完成女紅會被母後禁足,毀壞夫子的詩稿至少也會挨幾下手板,誰都知道皇後為這個調皮的若飛公主請的夫子是個出名的嚴師,罰起學生來六親不認的,管你是王子還是公主?

“而且海煙懂得好多哦,普通一點的琴棋書畫,女紅中饋就不用說了,她居然還懂得治國啊策論啊這些大道理。夫子說我寫得最出色的那篇《國事論》就是她臨時捉刀幫我寫的。”龍若飛一臉的興奮,讓人覺得她有此一寶,於願已足矣。

“哦?有這等事?”龍逸飛頗為驚訝地睜大了眼。就算本朝民風頗為開放,不用“女子無才便是德”的那一套,鼓勵女子讀書識字,但她們大多數也隻是閑時讀些詩文聊以怡情而已,很少有人像男子那般精通史書、擅論國事的,難道海煙真的是巾幗不讓須眉?

“對啊,母後也說海煙生為女兒可惜了呢,不然肯定是將相之才。”龍若飛一臉驕傲,好像在說她自己一樣。

“看來我得恭喜你有了位得力幹將。”雖然心裏好奇得很,但直覺告訴他,最好還是不動聲色、以降低她們的戒心,雖然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防備她。

禦書房裏,龍逸飛仍麵對著滿案如山的奏折,但他的表情卻較幾天前輕鬆許多。

“海煙叩見太子殿下,不知殿下找奴婢前來有何吩咐?”邢海煙仍是一身素衣,在階前盈盈下拜。

“平身吧。”龍逸飛因她的到來,臉上更是浮出淡淡的笑意,“今天把你召來,是想讓你幫我一個忙。”她一身沉穩優雅的迷人風韻,怎麼也不像與小妹一般大的黃毛丫頭。

“隻要是海煙力所能的,奴婢定當效勞。”剛起身的她又是一福,說話也是恭恭敬敬的。

站在她麵前的是皇朝太子,一手掌握著她的生死。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就算她察覺他的意圖並不是那麼單純,也隻能硬著頭皮去接受。上天待人原本就是如此不公。

“放心,隻是一點小事,難不倒你的。”他臉上的笑容有擴大的趨勢,“我整天看著這些奏章,總感覺眼力有些不濟。聽若飛說你精通文字,就想請你來幫個忙,由你來讀這些奏章給我聽,再由我口述批示,你寫在上麵就好。”他看似一臉的輕鬆,但卻沒放過她臉上表情的絲毫變化。

“這……海煙隻是小小的一名女侍,恐怕難當此重任。況且宦官不得幹政,海煙雖不是太監,也要盡量避嫌才好。”她很意外龍逸飛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不管他居心為何,她的直覺命令她拒絕,更何況,她根本就不想攬這件易招人非議的差事上身。

“無妨,你隻是一介女流,況且是我要你來幫忙的,料他們也不敢說什麼。”他立刻將她的原由駁回。

“來,我們就從這一本開始吧。”龍逸飛由堆積的奏章中揀出最上麵的一本遞給她。

接,還是不接?接下就意味著接下了這樁肯定會給她帶來麻煩的差事,不接則意味著抗旨,麻煩立馬就會來到。龍逸飛伸出的手遲遲不肯收回,無奈她隻得上前將紅色的奏章接下。

很好!龍逸飛滿意地收回手臂,站起來在房裏踱步,“你的位子在那。”他指指龍案旁邊早就差人預備好的小幾,上麵文房四寶俱已排列整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