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從微啟的窗縫漾過,冰涼的鑽進了蕪宴的脖頸,她深刻的感受到蘇彥幽的身體微微顫栗。
“你恨他嗎?”蕪宴扶著身子微軟的蘇彥幽斜倚在蒼白的牆上。蘇彥幽呆呆回頭,恨嗎?那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卻也是從未謀過麵的父親啊。他恨過他,恨他為什麼不早回宮,為什麼不帶娘一起出去,為什麼就那麼看著娘慘死,無動於衷的看著自己消失而從來不尋找自己,是的,他怨恨著。可是外公卻撫平幼年的他的眉角。
“王者的帝君之路,必然荊棘叢生。我肯將你娘嫁給他,便是認定了他對你娘的愛。你娘遭此橫禍,那便是命。彥幽,死者已死,生者卻還將繼續,你知道嗎?”溫暖的手掌帶著幹燥的溫度,那般隨和的化解了他心中的痛苦,可是當那溫暖無情離去,他一無所有,他一無所有,隻得獨自麵對世人誤解冷酷的嘴臉,那種撕裂了身心的痛苦,誰能理解!
蕪宴心痛的看著沉浸在回憶中瑟瑟發抖的蘇彥幽,忽然緊緊的擁住了他,冰涼的身體接觸到蕪宴的身體,終於緩緩的有了溫度。而就在此時,火丹曆的聲音就那麼清晰的傳進了靈堂。
“父皇,素琴之死和皇弟的流落在外,都是母後和舅舅所為,兒臣請父皇速速找回皇弟,兒臣願自貶庶民,已償母後和舅舅的罪孽。”蕪宴和蘇彥幽雙雙對視,不由的憶起從前的種種,是了,火丹曆便是這樣光明磊落的男兒。蘇彥幽恍覺自己當初那愚昧的憎恨心中不由一陣愧疚。
“當年的一切我都知道,包括素琴的死早有預謀我都是知道的。”奕格王沉聲,火丹曆愕然抬頭,同樣吃驚的還有剛剛還陷入自責漩渦的蘇彥幽。
“父皇!”
“當年我的地位並不鞏固,而你母後和舅舅的力量是支撐我的主要根源,我若因素琴之事而生了是非,那麼我非但地位不保,還會同時引起奕格內部皇位之爭,到時定然是兄弟相殘,朝綱混亂。所以,在顧全大局的情況下,我不得不選擇犧牲素……”沉重的餓口氣帶著沉澱了滄桑的悲涼,隻是這話語還未說完,冰涼的烏絲已搭上了他的脖子。
“彥幽!”
“蘇公子!”蕪宴尖叫而起。而火丹曆則是目瞪口呆的看著麵前的突發事件,但看兩人在一起,電光火石便明白了一切,隻是他不明白,為什麼蘇彥幽要脅迫父皇,難道是為了兩國之爭?
“蘇公子,你這是做什麼?”斂了身心,火丹曆沉步上前,卻見蘇彥幽滿目怒火,根本沒有心情看他,隻是發涼的烏絲已從奕格王的脖頸上摩擦出了血。火丹曆想要大叫侍衛,可想到此事於蘇彥幽和蕪宴的後果心間不由一陣猶豫,就在此時,蕪宴突然撲上去一把打開蘇彥幽橫瑟的手。
“彥幽,你瘋了,他是你親爹啊!”
沉重的古瑟砸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嗡嗡的驚破了麵麵相覷的四人的耳膜。火丹曆不敢相信的望著眼前失魂落魄的蘇彥幽,惶惶的上前,輕輕的喚。
“皇弟?”
就在此時,一隊巡邏侍衛卻陡然衝了進來。原來蘇彥幽的古瑟太重,發出的聲響驚了正好來巡邏的侍衛。侍衛們蜂擁而上,卻被奕格王厲聲喝退。剛剛還喧鬧的靈堂陡然又陷入了難捱的寂靜。沉默中火丹曆惶惶的伸出手要去扶蘇彥幽,卻被蘇彥幽反手打開,憤怒的火焰直衝陰影中的奕格王。
“就為了你所為的江山,王位,你就可以將她的生死置之不顧,就可以不管我的死活!既是如此,你何必建這靈堂,何必在這裏貓哭耗子,你有什麼資格站在這裏!”
飄渺的煙霧隨了濃烈的高香,熏染出一副寧心的氛圍,可這怒目的人啊,生生吼碎了那暗藏了歲月的故作寧靜。
麵對著蘇彥幽的憤怒,奕格王緩緩俯身,望著蘇彥幽,忽然笑的蒼茫。
“你不是他。”
“你說什麼?他是你親生兒子啊,你知道他為背負這仇恨耗盡了所有嗎,你怎麼能如此狠心!”蕪宴忍不住一把推開奕格王,這樣冷酷的父親啊,不認就算了,為什麼還要來刺傷彥幽,難道他看不出彥幽已經接近崩潰了嗎?火丹曆眼見蕪宴動怒,慌忙去扶奕格王。
奕格王穩住身形,若鷹的眼眸閃現哀傷,但還是有冷冽的光芒反射。
“當年我問過接生的嬤嬤,她說素琴的孩子右腕間有顆朱砂痣。而你弄瑟的時候,我一直看著你的右腕,你身上並無那胎記。”此話一出,舉座皆驚,但最愕然的還是蘇彥幽吧。蕪宴擔憂的看向蘇彥幽,而蘇彥幽渙散的神經陡然驚醒,呆滯的起身茫然的看著奕格王。
“你說什麼?”
“我說你並非我兒,我兒右腕間有一粒朱砂痣。當年我隨無力保護素琴,但素琴也早知自己生產定然會被謀害,扣上死於難產的借口,便暗中叫了她的師兄連夜帶走孩子。而我麵上不說,但是也派人暗中護送,負責已皇後當時的權勢,縱是十個江湖高手也絕出不得我一個皇城。”
蘇彥幽緩緩後退,世間的一切陡然陷入一團亂麻,而奕格王卻不願他再沉入事不關己的仇恨,冷了心說的決絕。
“而且,那孩子雖說我並未親眼所見,但兩三年前我已拍人暗中命人尋到他的下落,他叫做塵盍。”
時光是否在這一刻靜止,所有的人對望著卻再說不出言語,蘇彥幽終於憶起為何見到奕格王會如此麵熟,原來是像極了塵盍啊。右腕上的朱砂,似極了狡黠的眼,那是塵盍與生俱來的胎記啊。可是,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呢?外公口口聲聲說自己是他的親外孫啊,素琴,他叫了多年的母親卻不是他的母親,他背負了多年的仇恨卻不過是事不關己的誤會,那他的母親是誰,他又是誰?他要如何,如何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