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蓮知道,她的話讓他不太好受。
能看到他活著,這比任何消息都讓她感到高興,但那種被拋下的感覺並不好。
得知真相後,她隻是有些怨懟他對她的不信任。
但解釋的話來不及說出口,門口那位中尉又來傳訊,他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再回來的時候,他身邊多了一個人,略微介紹了一下,這名叫做費迪的醫師據說也是她的奶奶送去卡頓的。
而且,他同樣有死城的背景。
接著柏侯濤沒有多說什麼又離開了房間,依稀的眼神交流裏,他的眼中有些愧疚。
這讓她有些惱火。
為了分心,同費迪聊天之後她這才知道,卡頓艦隊這時候已經全都返航,除了這架名義上交流而實際上也是為了備戰進行資料搜集的戰艦。
沒有讓一位從地球聯盟出來的人帶領的戰艦搜集戰略資料更有利於地球聯盟了,她不禁對那素未謀麵的弗瑞德伯爵生出了幾分感激。
費迪是濤帶來幫她做一點偽裝的,畢竟沒有人比醫師更了解人體的構造。
而她將要假扮那位來傳訊的裏恩特中尉。
“早就聽說過你,從你奶奶那裏。”費迪很愛說話,而且總是用那種很容易讓人放鬆的語調。
那些能讓思蓮的身體看起來更像男人的墊子很快地被調整好。
“你也見過我奶奶?”思蓮有點好奇。
“嗬嗬。”費迪笑著說道,“每一個到卡頓的人,在走之前都會見到這位威嚴的老夫人。”
費迪的聲音裏透著尊敬,這讓思蓮有些自豪,而更有幾分酸澀的懷念。
“你和貝羅斯之間發生了什麼?他看起來有些不對。”費迪隨口說著,手上則開始將一種肉色的膏狀物質塗抹到她的臉上。
“這是什麼?”思蓮避開他的問題,指著他手上盤子裏的東西。
“一種肌體修複液,不過我向來覺得它很合適用來代替粉底之類的東西加深膚色,現在剛好拿來用。你放心,容貌不用太擔心,士兵們不太敢正視貝羅斯,同樣也不會注意到跟在他身後的中尉是不是有一張裏恩特的臉。”費迪並不在意思蓮不回答他的問題。
“為什麼?”思蓮有點驚訝,“濤……我指貝羅斯長得並不難看……”
“我知道他長得不差。”費迪揚起了嘴角,“畢竟能讓卓老夫人優秀的孫女看上的男人,長相自然不會差。我可以保證,他很英俊,即使在卡頓人的眼裏。”
他的調侃令思蓮臉上有些發熱。
“不過當別人意識到英俊的長相配上一副不近人情的冷硬性格的時候,恐怕幾乎所有人都想對他退避三舍。”
“冷硬?怎麼會?”費迪的話讓思蓮更加驚訝了,這次見麵,她甚至覺得當年就有些輕佻的濤甚至有些無賴起來。
“看來你很驚訝。”費迪快手快腳地完成了手上的工作,開始收拾起自己的器具,“這個家夥自從到了卡頓就一直這樣了,比冰山還恐怖的性格,他的下屬敬佩他,但更害怕他。”
“你很了解他到卡頓之後的事情?”
費迪頓了頓手上的動作,攤了攤手,“我很不幸,雖然性格不合,可在死城我就認識他。到了卡頓,弗瑞德伯爵又把我們安排在一起。我一直知道他在為什麼而堅持,就好像弗瑞德伯爵為了他的信仰和你的奶奶做出了巨大的努力一樣。不過現在我總算知道他努力的原因了。”執起思蓮的手,如古時候的貴族一般親吻,“很高興認識你,美麗的小姐。”
出於一種古怪的聯想,思蓮突然想起了遠在死城的杜林。
一樣的長舌而八卦。
不過,也為此,當思蓮換上中尉的衣服,跟在柏侯濤身後大明大方地往外走去的時候,忍不住仔細地打量起了走在她側前方的濤。
那是一種冷漠到極致的神色,就像一個金屬麵罩,完全沒有一點屬於人的氣息。
而果然如費迪所說的,那些四周的偶爾經過的士兵都在發覺他的同時敬禮致意,卻沒有人敢向他報以注目,甚至連站在他身後的她也一並忽略了。
他就這樣,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生活了六年?
輕歎口氣,便不願再去想。
下了戰艦,兩人走到一處隱蔽的位置,果然找到了稍早被費迪催眠後隨著垃圾一起出來的裏恩特中尉,除了身上染上了一些奇怪的味道之外,隻是眼神有些呆滯。
“你回去吧。”柏侯濤按照費迪說的下令。
裏恩特恍若沒有見到旁邊的思蓮,徑直對柏侯濤敬禮,“是的,長官!”接著就往回走去。
“好了,我們快走吧。”柏侯濤正了正帽子,這才算鬆口氣。
不得不說,莫寧萊的航空港雖然比不上格威的規模,但卡頓艦隊停在這裏總是有一些理由的,例如,各種補給上更容易被滿足,而因此而聚集的商戶住家給剛從戰艦上下來穿著卡頓軍裝的兩個人行了方便。
有杜林的遠程支持,很方便地進入了某戶人家裏,絲毫沒有驚動正在休息的主人,換下衣服。
從那戶人家裏出去,走在街上的兩人很快地融入了莫寧萊繁忙的街頭。
即使是夜裏,依舊匆匆忙忙的莫寧萊,思蓮不是沒有在這裏走過,但從沒有真正地融入過。
每次經過,都已經是為了任務,為了尋找。
童年時代,她是不曾出過遠門的,而後來,則是為了濤。
她知道濤雖然不說,卻總是對自己出身於死城而耿耿於懷,那是在認識她之後。
她不想給他這樣的壓力。
而現在,她卻有一種錯覺。
他和她就這樣走在路上,如同平凡而普通的一對男女,並肩而走。
如果能這樣一直地走下去,該多好。
當然,這樣的想法隻能是一閃而過。
杜林的效率是極高的,接他們的懸浮車很快就到了,然後轉上飛行器。二十分鍾之後,她和他已經站在死城的地界上。
在這期間,靜默圍繞著兩個人。
直至杜林居所的門口,思蓮停下腳步。
一直麵無表情的柏侯濤也機械地停下,看著身側的思蓮側轉身子抬頭。
“你……”她開口,“沒什麼要說的嗎?”
柏侯濤瞪著她,有些不確定思蓮的意思。
思蓮眯起眼,撇了撇嘴角,微微一笑,然後萬分優雅地揚起手掌。
“啪”的一聲,正中目標。
絲毫沒想到閃避的柏侯濤呆滯的麵頰上很快浮現一片紅印。
“先收點利息。”
思蓮冷哼著宣布,甩甩手,不再理會他,轉身進門。
被她的舉動弄得莫名其妙的柏侯濤,根本對臉上的重創沒有知覺。
等到他再回過神來,進門上樓在同六年前基本相同但顯然升級換代好幾次的那台智腦前找到杜林的時候,才覺得臉上有些火辣辣的疼。
思蓮下手很重。
“嘿!我還以為你被打傻了。”門口有裝監視器,杜林算看了場好戲,滿臉的幸災樂禍。
柏侯濤知道他肯定看到了,所以瞪著許久不見的老友,不說話。
顯然他發呆的當口,思蓮已經對他說過什麼了。
“思蓮去看孩子們了,你收養的那些孩子,不少已經離開了。”杜林站起身來,活動活動手臂,邊說邊走到柏侯濤麵前。
柏侯濤開始皺眉,有點猜到這位老友在做什麼打算。
果然,杜林的拳頭下一秒吻上了他沒受傷的另一半臉。
“既然你沒避開,說明你還識相。我比思蓮好說話,擔心受怕順帶幫你看著思蓮的本息就都算在裏麵了。”咧開嘴,露出白牙,大熊般的臉展出一個沒啥笑意的笑容。
柏侯濤摸了摸被他揍的那半邊臉,歎了口氣,把手上從戰艦上提下來的金屬箱子放在邊上的桌麵上。
“你幹什麼?”杜林收起笑,有些警惕地見剛被他揍了一拳的家夥正從箱子裏取出一支奇怪的針劑裝物體。
“適合地球人體質的基因修複液。剛才那拳算我給你的利息,省得到時候說我重色輕友,這個才算本金。”柏侯濤把上麵的包裝拆了,回頭看他,“本來想等幾天的,不過剛才你那一拳居然還沒有思蓮一巴掌的力道,我覺得先給你打了這針會比較好。”
基因修複液,地球上沒有的好東西。
但杜林直覺地有不祥的預感,戒備地問:“有什麼副作用?”
“體術八級以下的人可能會有些疼。”柏侯濤眨了眨眼。
“有些疼?”這個詞讓杜林有些感到危險。
一分鍾後,在兩樓同許久不見的孩子們聊天的思蓮就聽到樓上傳來杜林無比淒慘的慘叫。
“接下來你們準備怎麼做?”杜林說話的時候,臉色依舊夾雜著痛苦與幸福並存的矛盾神情,看起來很怪異,“技術支持不要怕,有我在!”很豪氣的口吻。
不過這次他那前後兩任的搭檔都沒理會他。
“我想走一趟卓家。”思蓮這麼說道。
杜林一愣,“你瘋啦?上次你爸想抓你,你都忘了?”
沒想到柏侯濤卻點頭讚同道:“確實,卓家得走一趟。”
杜林有些抽,訕訕地接話:“我以為你們還在冷戰。和好了?”換作是他,十年六年都甩冷臉給大水這混賬,哼,不就是長得比他帥嘛?
果然,迎麵招來柏侯濤的冷眼一瞪以及思蓮的冷哼。
“就事論事。”思蓮不想讓杜林有長舌的機會,直接說出理由,“他說過,奶奶的手鐲必須由我親自打開,我父親抓我也不過為了這個。既然那樣重要的手鐲在他手上,卓家是肯定要去的。”
“哦。”杜林點頭,“你們兩個去?”
“是。”這次回答的是柏侯濤。
“需要技術支持嗎?”杜林很廢話地問了一句。
思蓮翻了翻白眼,什麼都沒說,直接起身走人。
反倒是柏侯濤好心地解釋了一句:“這是去要屬於她的東西,正大光明從大門走,會比較有效果。”說完,也跟在思蓮後麵走了。
留下杜林看著隻留他一人的空間,咧了咧嘴,惡意地咕噥道:“大水,祝你好運!嘿嘿!”雖然基因修補液是好東西,但那該死的真的疼得他想揍人啊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