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袱收拾的很簡單,隻有幾件應景的衣服,還有一條褐色的長披肩,她不知道自己會到哪裏去,會如何生活,但是,她的下意識裏知道,自己該是離開這裏,該是遠離這裏的一切紛爭和煩擾。
“白川師傅,弟子融嫣拜上。”她緩緩地提起筆,沾了墨水的毛筆遲遲不肯落下,筆端凝結起來千言萬語似乎都被僵硬在了筆管裏,不能盡情的流瀉而出。抿了抿下唇,她還是寫了下去。
洋洋灑灑,勾勾畫畫,一張白色的帛已經被她寫滿。似乎有太多的話想要說,但是,她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對這個看著自己長大的男人坦言,自己已經怯懦。
她是一場在生命的角逐當中潰逃的敗兵,她受不了這樣的殘酷的事實,國家誰要複立就讓誰去做好了,她願意將鷂子那裏的隱藏的勢力也給他指揮使用,北冥和大祁國的恩怨誰願意去評說,就讓誰評說去好了,反正她也是個在史記當中殞命於皇宮業火之中的苦命公主,隨他們去說好了。衛颯他願意去和誰共同生活,相守一生,就讓她遂了心願好了。反正她和他是一對老天注定的仇敵,他們之間,隻能存在著利用和被利用,不能讓彼此毫無芥蒂的相愛。
既然如此,她還有什麼好留戀,好牽掛的呢?
若溪將帛折疊好,放在一隻信鴿的腿上,確定它沒有問題之後,就將它放飛。
這一鬆手,意味著什麼,這一離開,代表著什麼。若溪在清楚不過了,可是她不能不再這樣做了,因為她的神經告訴她,她所能承受的一切,已經到達了極限。
衛颯……弦月……白川……複國……誰人要做什麼,都有他們自己的緣法,不可強求。
她也有她自己的想法,她要去馳騁於天地之間,縱馬遊街不行,也要瀟灑的在山川河流之中好好地走上一走。這樣才不枉費了自己的一場人生。
包袱很輕,心情很輕,她整個人都好像是一朵漂浮在空中的雲彩,輕柔的,軟綿的,她覺得十分的舒服。
找了個借口支開了笑笑,又在下午晚膳前的空檔去小廚房裏看了凝香,她們都有自己的忙碌,真好。
似乎什麼人都不需要她的操心。
真好。
掌燈時分,華燈初上,忘魂殿裏一片祥和和寧靜,和之前無有異樣。
背上挎著自己的小包袱,一身便裝的若溪站在衛颯的寢殿之外,手掌似乎是要去像往常一樣的去推開那扇雕刻著繁複花紋的木門,卻被什麼力量阻隔了一般,在半空之中生生停下。抽了回來。
“衛颯……”她在心裏默默的念了一遍這個名字,一筆一劃的在心裏寫了一遍,似乎這裏的一切都化作了那些橫豎的筆畫,被深深地刻在了自己的腦海裏一樣。
無論如何,她想要記得這個男人。
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她當離去。
她當無牽無掛。
可是為什麼,離開他,卻讓她的心,痛的揪到了一起?
衛颯……衛颯啊……那詩一樣的男子,最終還是她命中注定的有緣無分的過路人。
默默地轉過身,聽小廚房裏笑笑和凝香鬧做一團,沒有人知道,在這個初夜,一個心思如灰的女人已經熄滅了心中那最後的一點火焰。
借著月色,若溪終於如願以償的離開了這座呆了一年多的宮殿,被夜風一吹,這胸口裏空蕩蕩的,好不舒服,好不愜意!
她沒有高頭駿馬,卻有著一種快意恩仇的心境。
這已經足夠。
離開這裏,她又該去往何處呢?
杏林山是不想回去的,北冥的故國也在大祁國的版圖之下,也是不想去的,她琢磨了許久,也沒有想到一個定論,天色漸濃,她選擇在京郊的一處客棧之中打尖休息。
二樓的小客房之中,她隨意的將包袱枕在自己的枕頭底下,昏昏迷迷要入睡的光景,聽見外麵一陣人生的嘈雜。她一咕嚕坐了起來,豎著耳朵聽,似乎是有人在吆喝著什麼。隱約還有官兵在喊話。
似乎是,舉報者,賞金千兩。
若溪笑了下,估計是朝廷又跑了什麼要犯,所以下了懸賞令來懸賞了。他沒在意,繼續躺下睡覺。結果窗板上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有人在低聲說話。
“沒錯,小的看的清清楚楚,的確是一個孤身的女子。容貌一般,一個人,帶了小包袱上路。很可疑,嗯,是,小的明白。”
若溪眨了眨眼睛,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裝束,好像有點懂了,合著外麵這懸賞捉拿的人,正是自己啊!
容貌一般?
她聽著外麵的腳步聲音越來越近,忽然計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