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你說的不錯,大祁國……也不是固若金湯的堡壘,這些年他們為了開疆辟土已經吞並了不少的小國,雖然總是采用趕盡殺絕的手段來避免報複,但是大祁已經樹敵太多,狐狼環飼的境地是他早晚要麵對的險境,別著急。你想看見的,早晚會實現。”阿明說的很慢,很認真。
若溪卻笑了,“就算是為了安慰我,也不用這麼違心吧?你可是大祁國人,大祁滅亡了,你也就成了無處可回的野鬼。國破家亡的滋味太難受,你……”
“嗬嗬,難道我現在就有地方可以去投奔麼?若溪,你知道麼,我早就沒有家了。”阿明淒楚一笑,生動的臉孔上竟然有她不熟悉的悲傷和沉痛。這樣的一個寧靜的上午,真的是適合吐露心聲,訴說秘辛的好機會,人的心就是拳頭那麼大,藏得東西多了就重得讓人受不了。
他再成熟老練,也不過是個剛剛十八歲的小夥子。他的內心是孤獨的,寂寞的,然而同時又承載了那麼多的秘密,壓得他透不過氣來。
“我有兩個哥哥,一個妹妹,兄妹雖多,但是生我的那個人卻太早的拋棄了我,我娘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病死了,我居然記不得她的樣子,隻聽老媽子們說起過,她是個很好看的美人。”回憶起自己的母親的時候,阿明的眼睛第一次出現了迷離的向往神色,若溪心裏一痛,握著他的手不由得加緊了力道,想要把這種鼓勵傳遞給他。
阿明抿著嘴搖頭笑了下,“倒也好,因為不記得了,所以也就不會那麼難受。”
“你爹呢?他為什麼不管你?”
“我爹?哼哼。”他神色一變,由悲傷變作了憤恨,“都是他害得!若不是他,我也不會被關在這裏。終日暗無天日的活的如同豬狗。”
“阿明……”若溪有些擔心他,他剛剛提到自己父親的時候兩隻眼睛裏迸射出來的都是徹骨的寒冷和殺意,怎麼會有兒子如此痛恨自己的父親的呢?“可能,他也有他的難處吧,天底下怎麼會有父親要陷害兒子的呢?人們不是都說,虎毒還不食子呢麼。”
她想勸慰他,結果適得其反,阿明狠狠的往地上啐了一口,“對,虎毒不食子,可他就是那個還不如畜生的禽獸!他不會殺我,不會要了我的命是因為我對他還有用處,他要慢慢的折磨我,要我對他的話百依百順,可惜,我就是死也不會遂了他的心願。”
若溪不再說話,輕輕的拍著他的後背,這個孩子常年在這種陰暗潮濕的地方存活,已經嚴重的影響了他的身體,盡管個子很高,但身體卻單薄的怕人,若溪都不敢用力,怕自己一使勁,他那小身板就哢吧一下報銷了。可是,聽他剛剛話裏的意思,看樣子阿明的爹也是在朝廷中效力的人,不然也不會有那麼大的能力把他關在這個地方。但是至於他一直說的對他有用處,又是個什麼意思呢?他被關進來的那年也不過十三歲,小小年紀,又能對他爹產生什麼影響呢?
“你想不到吧,他其實是怕我。”阿明忽然笑了下,詭異的笑容綻放在他未消退幹淨怒氣和憤恨的小臉上,讓人看了遍體生寒。
“因為,我有他一直想要得到並且忌憚的力量,如果他得到了這股力量,他所謂的宏圖大誌就能得到實現,反過來,如果這股力量落在了與他敵對的人手裏,那麼久會成為攻擊他的最強有力的武器。”他笑了,笑得那麼開心,好像一個初初見識到人世美好的孩童一樣的純潔,自然。
輕輕抬起手,掩住了他的嘴巴,阿明詫異的看著她,若溪溫柔的搖了搖頭,“不要告訴我那是什麼,阿明,它對你來說太重要了,不僅僅是你對抗你父親的籌碼,它還是你的保命傘,就是靠它,你才能活到今天,別輕易把它說出來,守著你的秘密,把它當做自最堅實的盾牌,堅強的活下去。”
眼淚一下子潰堤一般從眼睛裏滾出,沒有絲毫的預兆,若溪還是頭一次看見一個男人能偶流出那麼多的眼淚,像斷線的珠子,撲簌簌的淌下來,沾了她一手。阿明哭得軟了身子,趴在她的枕頭上,嗚嗚的哽咽。
一邊輕撫著他的脊背,一邊低聲喃喃,像是說給他聽,也像是說給自己聽。
“不要相信這世界上的任何一個人,除了你自己,人有趨利避害的本能,今天會對你忠心耿耿海誓山盟,明朝也許就能對你下最致命的一刀,這是我父親生前常給我講的一句話,我從前沒當回事兒,等我真正懂得它含義的時候,卻已經為之付出了慘痛的代價。現在我把這句話送給你,希望你不要像我一樣,一樣傻。”眼淚掉落的瞬間,她聽見了心碎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