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瞬間,綠兒竟然從這張看著就生厭的臉上感受到了無言的悲傷和寂寞,這種神情和她平日裏表現出的涎皮和貧嘴截然不同,這種反差居然能使她感受到那麼一種不自然,卻又說不上是哪裏的問題,這種反差同樣使她產生了錯覺,綠兒似乎從若溪的身上看到了另一個人的靈魂一般的詭異。
搖了搖頭,綠兒尷尬的扭過頭看著雕著畫棟的屋頂,也許是為了解決此刻的尷尬,也許是為了反駁她剛剛的話,一路上讓她怒不可遏的這句話就那麼輕鬆的脫口而出,“我和你說的不是玩笑話,陛下已經決定了殿下同遠國公主弦月的婚事!更是將那位公主留在了京城皇宮,說不定明天……就……”
若溪微微一愣,腦海裏仿佛過了電流似的全身一抖,綠兒眉梢一動,果然她對殿下還是這般的在意。不想卻聽見若溪沉默之後突然開口,聲音是聽不出高興還是難過的平淡,“我不過是忘魂殿裏的一個小小的使喚丫頭,在常青殿裏我就不討人喜歡,差點被打的小命不保,索性殿下好心把我撿回來,所以能在這裏有口飯吃已經很滿足了。”
綠兒低頭想了想,看著身邊陽台上擺放的花盆,榕樹的盆景雖然主人這些日子沒在殿中,但是仍然被下人們精心照料,修剪的很是精神,綠茸茸的樹梢透出驚人的春意,屋裏明明是那麼的春寒料峭。
昏黃的宮燈透過窗棱投向她們的身側,若溪瘦長的身子在地上被拉得更加瘦長,隨著外麵樹幹的竹影一起搖曳,單薄的像是被風一吹就會消散。屋子裏明明有上好的火盆燒的通紅,煤炭也是從大同剛剛運送而來的無煙煤,因為摻進了香料而淡淡散發著清雅的香氣。若溪提起鼻子聞了聞,是衛颯慣用的佛手香的味道。
輕巧的轉過身,背對著麵紅耳赤的綠兒輕輕說道,“對於殿下,我從來就沒設想過太多。”她忽然覺得綠兒也是受過傷害的可憐人,不覺語氣柔軟了起來,重新麵對著她,很是認真的說,“你也該如此,不要對沒有結果的事想太多。那樣的話……太累了。”
“你真的這麼想麼?但是你明明已經和殿下……”綠兒的話欲言又止,但是若溪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嗬嗬笑了起來,用手指揉著自己的眼眉,“原來你想說的是這個,哎,我說你啊,是不是為了這個問題已經糾結了一路?”難怪這一路上綠兒對自己的態度那麼惡劣和奇怪。
“男女之間可以彼此享受,啊,也不是,也許剛開始的時候並不是那麼享受,但是……你知道麼?深夜的時候身邊不是冰涼一片而是有一個可以擁抱的人,這種感覺讓人很滿足,額,不是那種滿足,而是……嗯,僅僅是覺得不那麼空虛和害怕。嗬嗬,像你這麼堅強的女人肯定不能理解吧?其實我也是剛剛才想明白的這個問題,或許我並不是想要這個人,而隻是在迷戀這種踏實心安的感覺。”
多麼詭異的內心獨白!若溪說話的時候聲音是低低的平淡,仿佛真的如同那條若神之溪一樣流淌著潔淨澄清的溪水,不似大河大浪那樣的滾滾驚濤,僅僅是平靜而緩慢的流淌卻有種讓人安靜的力量,好像隻要注視著這條河水,內心之中所有的不安就都會被洗刷幹淨。
綠兒低著頭,不知道將這些話聽進去多少。
若溪看著她疑惑的表情,輕輕笑了下,抬手拍在她的肩膀上,似是寬慰,似是安撫,“我也不急於一時讓你認同我的話,隻是以後,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我這席話的意思。”她頓了下,用一種近乎悲憫的眼光注視著眼前的人,“其實,我更希望這些話你一輩子都不要明白,因為……能夠懂得它的人,都是可憐人。”若溪留下這些蒙昧不清的話語,轉身翩然離去。嗯,沒錯是翩然離去,那一瞬間綠兒有些愣怔,她對這個隻知道拍馬屁的小傭人會說出這樣深刻的大道理的行徑感到十分疑惑不解。
“但也許……殿下就是因為這一點才會對她如此著迷的麼?”對著那個已經消失的背影,綠兒喃喃自語。末了,她才想起來剛剛來找白若溪的目的。提起裙子飛奔而追過去,一邊大叫,“白若溪,你等一等。”
“人家要去小解,你不要追上來啦。”
“白若溪!我都說讓你等一下了!你給我站住!”
“就不!我已經忍不住啦!”
於是,在三殿下回來的當天晚上,忘魂殿的下人們驚訝的發現,這對勢如水火的兩位殿下身邊的紅人,已經關係好的不能再好,不僅兩人黏在一起說了很多的話,更是連小解這樣的事都形影不離。果然殿下帶上她們兩人一起出遊是有效果的,一時間,一眾花癡小宮女們對衛颯的敬仰便洶湧澎湃起來。
再於是……和綠兒交談甚歡的這個夜晚,若溪忘記了要去寢殿等著衛颯這件“很重要的事”。也同時沒有看到追上來的綠兒眼底一閃而過的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