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離開的時間就要到了。看似漫長的八十餘載榮辱沉浮,其實都不過是彈指間的虛華,最終不過塵歸塵,土歸土。
繁花墨隱,含笑轉身,回望過往,雲淡風輕中看那朱牆碧瓦內的愛恨情仇,原來,我也曾是這段曆史長河中的一抹背影,史書中的一段文字……
窗外的雪聽說很美,一如我來到這裏看到過的第一場雪,隻是久病臥榻已再難得最後一見。歸去的時間慢慢靠近,終於可以卸下一身負累,找回屬於自己那份久違的純粹。
意識漸漸模糊,耳邊隻剩下眾人嚶嚶不知幾分真假地慟哭。我累了,真的累了,無力再去追究這份真假,畢竟每個人都有生存方式,而這種虛情假意也隻是為了活下去,盡管虛偽卻至少還能活著,自己也是這樣一步步走來的。
迷蒙彌留之際,身體越來越輕,似乎可以看到臥榻上老邁的自己唇邊最後的笑容,終於可以毫無牽絆的離開……
時光回溯——清·康熙四十年冬
“康乾盛世“,又稱“康雍乾盛世“,是中國清王朝前期統治下的盛世。是中國封建社會的回光返照,同時也是中國古代封建王朝的最後一次盛世。康熙帝在位六十一年,前三十六年擒鼇拜,平三藩,統一台灣,驅逐沙俄,大破準噶爾,將一個時代拉入了鼎盛時期。
戰亂後經過四年的休整,國勢進入前所未有的佳境。五十六歲的康熙帝漸入暮年,皇子們皆已成人。盡管太子人選早定,但對於權利的角逐永遠不會就此平息,派係鬥爭一觸即發。
這一切都隻是權力者們的遊戲,對於普通百姓沒有任何影響,安居樂業對於他們來說便是最大的滿足。
雪下的很大,白茫茫的一片讓這個世界顯得格外的空靈,仿佛黑白水墨丹青雋永而沉靜。
屋內早已生起了炭火,暖融融地使人有些慵懶。我半倚在臨窗的暖榻上,隔著軒窗凝神望著院子裏那棵凋零敗落的枯木,思緒隨著窗外的飛雪飄到那個平行於這個時代的另一個世界中。
耿雯楊——我在這個時代的名字,出生於康熙二十八年的冬月,據說出生時天邊有非常美麗的彩雲,我的父親希望女兒不似一般女子孱弱,希望能像塞外白楊一樣堅韌獨立。
我記不起是如何來到這個時代,隻是在睜開眼睛的一刹那,腦海中出現了一個閃念——平行時空。
或許這是命運給我的唯一提示,隻是這個提示太過深奧,一句話很難解釋。可是正因為有了這個閃念,我突然明白我的出現或許會改變很多事,卻不會出現所謂的“蝴蝶效應”。該發生的事還是會發生,隻是遲早的問題而已。於是我毫無壓力地坦然接受了這一切,承載著“她”的記憶,開始繼續“她”的人生。
說起耿家,耿父耿德金是鑲白旗漢軍包衣奴才,在禛貝勒府上管領一職。管領不是什麼大官,不過就是幫著主子跑腿打雜的小吏。耿母平凡普通,是典型的賢妻良母。所以耿家不算富裕,隻是因著耿父在貝勒府的差事,倒也算是溫飽無憂。
我和“她”有很多相似之處,此前的“她”被身為武官的耿父縱容嬌慣,性格大氣爽朗,活潑好動的性格讓耿母傷透腦筋。如今的我,直率的性格依舊,隻是沒有了“她”的活潑好動,在耿母的眼裏倒是女兒年歲漸長後開始懂事與乖巧。
我對於這樣的變故,除了無奈接受,也隻能用“福至心靈,安之若素”來自我安慰。
“你這孩子,喊了你幾聲也沒應,看什麼這麼出神,可別一直盯著雪看,傷眼……”
看似嗔罵卻又帶著寵溺語聲在耳際響起。我回頭嚅嚅地喚了聲“娘——”隨即笑著說道“女兒隻是在想這雪何時停了,好約上春兒一塊出去玩。”
我真正的年齡早已不再是孩提時代,玩性自然弱了很多。隻是眼下十二三的年歲,這樣的借口反而顯得理所當然。
春兒是隔壁家的女兒,祖上是隨著太祖入關的滿人包衣,在這個滿人執掌天下的時代,春兒父親的身份按理還是要高出耿父一頭,隻是家道中落,其父又嗜賭成性,家中田產變賣無幾,如今隻是空有滿人的身份,日子過得反而不如耿家。春兒比我長上一歲,說起來也還是個半大的孩子,生性天真,家境雖說不濟,整天倒也能一副無憂無慮樂嗬嗬的樣子。
“春兒可不能似你這般貪玩了。聽春兒娘說起,已托人尋了門路,待明年天氣轉暖,包衣女子選秀時便讓她進九爺府侍候。近來這些日子她可是在忙著學規矩。娘也尋思著讓你跟著去學學,日後總是要用上的。”耿母邊說著話,邊伸手合下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