卅二、往事如煙
果不其然,第二天,兩個教育局紀檢組的人就來找我了。幸好心中有了底,見到他們我才不至於措手不及。當然我還是假作一無所知,由得他們問話。
昨天劉老師來過以後,對於如何應對教育局的調查,我想了很多。按理說,校長如此無情無義,我應該直接把他送進監獄,以解心頭之恨。何況他的行為畜生不如,天人共憤,這種人不死天理難容。可是如果提供證據,校長固然死有餘辜,她的家人將如何麵對,特別是他那還在幼兒園的獨生女兒?此其一。其二呢,那些被他jian汙的女學生,一朵朵含苞未放的花蕾,還能綻放嗎?很有可能,就因為我逞一時的心口之快,害了她們一世,甚至害了她們全家。還有其三,我幫劉老師作證,幫發小報仇,給他們做了槍手也沒什麼,家長們會由著那幾個女學生玷汙自己的名聲嗎?弄不好校長進了地獄,我卻成了過街老鼠。
權衡利弊,同時也念及與校長兩年共事的情分,最後我選擇了隱瞞。我對教育局紀檢組的人是這樣回答的:“我不是很了解校長的為人,但他的工作和能力是沒得說的。至於別人反映的那些問題,我們相處兩年時間,從未聽說過。從表麵看,校長不像是那樣的人。”
我這一開口,差不多就把門封死了。來人很不滿意,悻悻地離去。經過分析,他們懷疑我與校長是一夥的,甚至認為中心完小有一個奸yin女學生的團夥,我和校長是兩個頭。接下來就把我和校長放在一起展開調查。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在師範學習,從中心完小的同事那裏知道了這一信息,一時啼笑皆非。
天下事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忙活了一段時間,教育局紀檢組沒查出我什麼問題,於是不了了之。多年後,幾個老朋友相聚聊及此事,還說他們當時曾為我捏著一把汗。
對於校長的調查,也進行得不太順利。如我所料,根據劉老師所提供的,凡與校長有瓜葛的女學生,都由學區安排班主任老師單獨找談話,從側麵做工作,要她們隱瞞實情。學區並不完全是為了保住校長的命,同時也為了保住學校的名聲。教育局紀檢組在縣城完小也沒有收獲,因為與校長有關係的女學生,多已結婚生子,誰也不願重提舊事毀掉自己。
俗話說,夜路走多了會碰到鬼,校長那麼放肆,要想逃脫罪責是不可能的。經過反複調查取證,查出校長猥褻多名女學生,同時與食堂小胡通jian。我保了他的命,學區、學校和被他奸yin的女學生也保了他的命,卻沒法保他不坐牢。最後校長被逮捕,判刑14年。
劉老師沒有弄死校長,卻也大大的出了一口氣。初時中心完小以為是我告的狀,後來真相大白,劉老師在學校有點待不下去了,於是花錢到城裏租了房子。
發小------吳法曉報仇沒能完全如願,也算懲治了仇人。本來,報仇是他的全部,現在仇人進了牢房,他覺得沒事可幹了,心裏反而空落落的。豬場沒了,也不想繼續養豬,一段時間後,他決定外出闖路子,發點小財,然後找個女人成個家。看到一些人南下打工,於是也跟著“一群大雁往南飛”,飛去了深圳。發小離開了家鄉,我們從此再也沒有見麵。
中心完小換了新校長,工作照樣進行,仿佛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幾年後,食堂裏的方師傅死了(他與我關係很好,那年年底曾經陪我值班守校)。接著,胡忠仁和王小光的班主任老師的獨子也死了。這位老師也真夠慘的,連連禍事,最後禍到自己家裏來了。發小說過中心完小的災凶沒有了結,以後還有大事發生,話說的沒錯,可他隻計劃了自己人為製造出來的大事,卻怎麼也計劃不到還會接著死人。
進入二十一世紀,由於計劃生育控製人口增長,中小學適齡學生不斷減少,鄉村學校實行撤並。我們鄉的中學並入了一所鎮辦中學,中心完小搬進了鄉中學原校址,於是整個中心完小地界被閑置。在人們的視野裏,空著的幾排樓房顯得陰森森的,赫然一方“鬼屋”。
那一年,沿湖當地居民遭受五百年不遇的大洪災,山崩地裂,房舍被泥石流衝毀,數百人死於災難,漂屍埋骨無法統計,僥幸存活下來一時沒處容身的災民,被鄉政府安排臨時住進了中心完小。我去看望了幾個舊鄉鄰,發現那裏垃圾遍地,幾棟樓房已經嚴重破損。偶爾還聽人提起,中心完小禮堂半夜裏頻頻傳出棺材聲,令人感覺十分恐懼,但誰也說不出究竟是什麼由來。災民撤走以後,中心完小便成了廢墟。
現在,這裏雖然還是前麵一湖水,後麵亂墳崗,右麵一片長不大的歪脖子樹,然而,左麵沒有了發小的豬場,鄉機磚廠已經徹底倒閉。中心完小曲終人散,四方風物景況,此一時彼一時矣。機磚廠的滾滾濃煙和隆隆噪音休歇了,亂墳崗磷火熒熒陰氣更沉。那浩浩蕩蕩一湖水成了災難的源頭,湖麵春夏秋冬的濛濛煙霧,把以往的一切都掩沒、溶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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