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威,要殺我此刻確實是個大好機會……”
然後,也不管自己的洞察力使得他有多麼的心虛,那虛軟的小手攀爬上他有力的臂彎,“我……無法思考,麻煩你,按照這方子給我煎藥,啊,不……你叫紫丫頭過來就好……”
說罷,從懷裏抽出了一張皺皺的方子,遞了過來,便不理他的錯愕,直直地,暈死了過去,嚇得他隻能手忙腳亂地攔胸抱緊了那幾乎再次撞向地麵的柔弱身子。
指間,是奇怪的柔軟。
他登時嚇出了一身的濕汗。
把昏倒的人轉過來,先是瞪著那虛弱汗濕的小臉,然後,他僵硬地伸出忽然變得笨拙的指頭,輕輕地,撥開了她脖子上的暖色護領。
目光震了又震。
驚惶地瞪著那光滑得不見一絲凹凸起伏,甚至連細紋都沒有的喉嚨。
久久地,傻了。
花芙蓉是北嶽國當朝的宰相,此人睚眥必報,在朝為相四年,鏟除異己,順者生,逆者亡,最大的嗜好是陷害忠良,而民間,也流傳著此人強搶民女,荒淫無道的傷風敗德。
可是……
這個花芙蓉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呢?
相信在朝百官,沒有人能夠回答這個問題。
隻道是,發現的時候,就已經有這樣一個人在了。
有傳聞,她的恩師是德高望重之人,在朝權傾朝野,但想當時,能權傾朝野的,除了當時的宰相羅曦月還有誰?
那是說,她當官以後,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恩師給踹下馬,並且整得難以翻身?
還有那在傳聞中因她的羞辱而自縊的玄霞公主……
本來很根深蒂固的想法,莫名其妙地,因為花芙蓉是名女子而盤亙錯亂。
看著大夫對昏睡過去的她施針,忙進忙出的,他隻是一味沉默地站在床前,借著曖昧的燈光,看著那狼狽的睡顏。
真的很狼狽!
因發著高燒而濕亂的劉海,輕皺的眉心,還有那被他方才一拳打腫的臉……
他,軒轅威從不打女人,卻偏偏因她破了戒。
忽然想到自己方才氣憤難耐的一拳,他緊緊地拽住了拳頭,見著大夫抬了油燈坐到旁邊的簡陋方桌旁,連忙跟過去。
“大夫,她怎樣了?”
“隻是過於操勞,長期睡眠不足,再加上連日身體疲憊引起了傷寒,隻要能夠好好休息,沒事的。”
大夫的聲音很冷淡,或者是因為見慣了生老病死的無常,顯得麻木。
“真的隻是一般傷寒?”
“臉上的傷可以用草藥漫漫消腫。隻是你交給老夫看的這藥方,說奇怪不奇怪,說不奇怪嘛又老覺得有點問題,但裏麵大多是些補身的配方,吃了也無妨的。”說罷,大夫站起來收拾藥箱,“大爺你等會來醫館取藥材吧,老夫先回去了,這大半夜的……”
嘀咕著,大夫已經走了出去。
吩咐了人去拿藥後,他回到她的房間裏,拿著油燈,移步到她的床前。
暈紅的火光照亮了那張不安的小臉。
他徐徐地撩衣坐下,看著她,忽然覺得很陌生。
作為一個女人,她會去調戲玄霞公主,害得公主自縊?
作為一個女人,她強搶民女,荒淫無道——可她有這個需要嗎?
驀地聞得一聲不舒服的呢喃。
他淺淺地回過神來,猶疑再三,伸出自己的手,輕輕地放在她熱得火燙的額心之上。
緊皺的眉心,漸漸地舒坦了。
而他的心,卻漸漸地,被攏緊了——
作為一個女人,她隱藏身份在朝堂之上興風作浪圖的是什麼?
作為一個女人,她把人命關天的事所得雲淡風輕,如此的殘忍,如此的冷酷,她……
不是她,是他。
是他在此刻胡思亂想,要的是怎生的一個答案?
好不容易把藥煎好,才把她扶起,拿著藥的手便教她模模糊糊地按住。
她的手指溫度很低,粘膩著不尋常的汗濕。
“紫丫頭?”
想必是病得太厲害了,不然怎麼會分不清眼前的人是誰?
“先吃藥。”
“不是吃藥的時候……現在什麼時候了?”
那柔若無骨的身子無力地跌在自己的懷中,他不小心僵硬了一下。
北嶽國雖然在禮儀道德上不及樓蘭王朝那般的拘束,女子可以為官甚至可以隨男人上戰場,但自古禮教,男女授受不親,未婚男女若無名分則需恪守分寸,哪怕隻是碰觸對方的一個小指頭,都得定下山盟……
雖然說花芙蓉如今是男扮女裝,之前他並不知道所以偶有碰觸,那實屬無心之失,但如今嘛……
“紫丫頭?”
“醜時。”
醜時,淩晨一點到三點。
如今自然不是想那些無聊透頂的禮儀問題的時候……
“快,我們走……啊,紫丫頭,你做什麼……”
見著她一副要起來的樣子,他連忙按住她,手中的藥碗湊到她的唇邊,不由分說地就往下灌去——但顯然,他低估了她的倔強。雖然虛弱,她仍然掙紮,滿滿的一碗藥汁,幾乎灑了一半,還好他是練武之人,皓腕一翻,險險地把潑灑出去的藥液兜了回來。
“我們走……”
她迷迷糊糊地,看著藥碗被再一次固執地送到唇邊,不禁一歎:“紫丫頭,現在可不是吃藥的時候,我……”
眩暈襲來,她好不容易忍住,看著眼前模糊的麵孔:“出了國境,馬上策馬狂奔……隻希望……五天內可以趕到玉京。”
玉京,乃樓蘭王朝天子之地。
他低頭看著那張狼狽又虛弱的小臉,心中登時飛掠了無數古怪的念頭。
“你先喝了藥,我去喚醒軒轅將軍他們。”
試探的話語才出,果然,見她臉色一變。
不過,並非鐵青了臉,而是一種哭笑不得的無奈。
看著那虛弱無力的玉臂抬起,他一動不動,隻是在想著她這個表情的深意,但沒料到,額上忽然一疼,她竟然給他敲了個爆栗子。
懵住了。
因為,自六歲那年娘過世後,就再也沒有人這樣對待過他了。
不過,教他臉色大變的,卻是她的話——
“你這蠢丫頭,我不是說過了嗎?無論如何不能與軒轅威同行。”
“你就這麼不信任軒轅威嗎?”
仿佛是他的話說得太快太強勢,所以她愣住了。
看著那張飛掠過遲疑的小臉,他不禁放緩了語速:“既然有皇上旨意,軒轅將軍必定會好好的保你周全的。”
那張小臉仍然是遲疑。
過了半晌,才聽她失笑:“所以,你這蠢丫頭,我不是說了嗎?這一趟我們是要去歸順樓蘭,帶著這個戰無不克,害得人家損兵折戰的大功臣過去,是要人家怎樣想?若對方懷恨在心說一句拿軒轅威項上人頭來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