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1 / 1)

上天下地,資始資生,罔非一情字結成。世界自二帝、三王立法以教百姓,迨夫孔子明其道於無窮,忠孝節義仁慈友愛,亦惟情而已。人孰無情,然有別焉。有情者君子,本中而和,發皆應節。故君子之情,公而正。情也,即理也。小人亦托於情:有忌心,有貪心,有好勝心,愛憎皆徇於己。故小人之情,私而邪,非情也,欲也。一動於欲,則忠孝節義仁慈友愛,不知消歸於何有。言情者辨之,可不早辨哉。通元子撰《玉蟾記》,可謂善用其情者矣。於極淺處,寫出深情;於極淡處,寫出濃情;於君子,則以愷惻之心,寫端莊之致;於小人,則以詼諧之語,寫佻達之形。皆發於情之所不得已。雖雲說部,其中大瀾小淪,譬之於水,如百川納於海;層峰疊巒,譬之於山,如萬壑赴荊門。思何靈歟!識何精歟!學何博歟!褒貶嚴於《春秋》,詞旨潔於《史記》。其論斷處似老泉,其明敘處似歐柳。小記可以浚人之心思,可以長人之識見,可以資人之學問。若以小說目之,則淺之乎視通元子矣。

種柳主人識

敘

六經皆聖人說理之書,其詞雋,其義奧,不必盡人而通之。若夫香草美人,《離騷》致慨,《南華·秋水》,莊叟寓言。經降為子,愛而讀之者恒多。蓋以其情韻勝也。然猶近於古矣。後世評話、彈詞、傳奇,演義諸書,膾炙人口者,約略可數。他如野乘裨官、淫詞小說,凡有識字之農夫,目遇之,即足以佚誌;知情之女子,耳得之,亦足以動心。究之意

翻新而不能出奇,詞近褻而無以示勸。且千年雷同,不過尋常之蹊徑而已。惟通元子所著之《玉蟾記》則不然:開場別致,似屈子之《天問》,而不襲其詞。中幅閑情,似莊子之《齊物》,而必遺其鬼。收為餘波,則又似屈子之《思美人》、莊子之《逍遙遊》,而取徑獨幽,寄情獨遠者也。其中五十回,蟬聯而下,一氣嗬成。構思正而能奇,指事真而有據,運筆險而自然成章。絕處逢生,引人入勝。雖猶是說部書,而律以彰善癉惡之程,嚴而甚確;示以醒聵震聾之語,憤而尤精。形容奸黨,則臉上粉白一團,雖傾東海之波不能

洗。闡叢忠臣,則心中血紅一點,雖染西山之雲,無所汙。論判斷之公,案比之包龍圖,於此見神明之遠焉。論戰攻之奇謀,比之孫武子,於此見經蕩之宏焉。論華藻之繽紛,比之鮑明遠、庾子山,於此見文章之富焉。至於風流蘊藉,無靡麗之弊,無溟淩之氣,所謂《國風》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誹而不亂者,亦為《離騷》兼而有之,而蒙莊又有所不逮者。獨是通元子何怨之有?其無所怨者,昔之黃石公歟?其有所怨者,今之黃石公歟?韓昌黎又雲:“古今人同不同,未可知也。”於是乎敘。

恬淡人撰

題詞

蛾眉山下石漸漸,信手拈來十二蟾。

後果前因如泡影,快人心事說於謙。

真成假事假成真,誰是前身誰後身。

恬淡通元都寄意,閑情寫出賣花人。

編次何人刊刻同,離奇變幻妙於工。

誰能尋出天衣縫,莫謂書中亡是公。

史載根由土木生,不然安有奪門兵。

十張隔世誅王振,多少不平似此鳴。

——種蘭居士題

奪門二字本荒唐,徐石貪功誤上皇。

西市悲涼金齒戌,當年夢已醒黃粱。

蜃市樓台變化奇,淋漓墨沈任紛披。

文人自有回天筆,讀史何須更皺眉。

橫陳玉體掩羞顏,十二鴟口化彩鸞。

差勝西湖嶽墳畔,惟將頑鐵鑄群奸。

前因後果想當然,天道人心在此編。

喚醒世間忠佞輩,通元原是李青蓮。

——芸樵外史題

冤案千秋洗奪門,疑真疑幻且休論。

多君腕下生花筆,勝是名香返魂。

羅列金釵十二行,似曾相識暗窺郎。

點汙清白渾閑事,善嫉娥眉莫競長。

一枕黃粱夢乍還,眼前猶是舊河山。

可憐草色年年綠,應悔根株未盡刪。

替他歡喜替他悲,幾許雄心剩劫灰。

到底功名垂紫閣,此生不為美人來。

嬌癡兒女說溫柔,玉體橫陳合自羞。

後日視今今視昔,須知紅粉即骷髏。

何必新詞唱惱公,閑情都付賣花翁。

英雄心事神仙手,文字從今補化工。

——蓴香隱者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