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朋友(藍嵐)
楔子
蕭篇
有一天心血來潮,於是去買了一瓶華夏幹紅,接著跑去市場弄了半斤花生米。
祝笑我,也許隻有你才能想到把葡萄酒和花生米聯係在一起。
祝是我那為數不多的好朋友之一,更是我主動結交的一個,算來她是第三人。眼中總有著淡然,不掩飾疲倦,卻也不知為何神傷著。是一個骨子裏都透著冷漠的人。
聽完她的話,我微笑,很無辜。
那個時候正是傍晚,我們盤腿坐在幹淨潔白的瓷磚地上,麵前是由幾張矮凳子拚成的簡易桌子。上麵擺了一碟花生米,一碗酸菜。在坐南朝北的宿舍裏,陽光安靜地從窗子前走過,走廊上有塵埃正在開著盛大的舞會。
對麵的她嘴角微微翹起,眼神平靜柔和。
我也在淡淡地微笑,彎起相似的弧度,同樣平靜柔和。
我們用很簡單的玻璃杯裝鮮豔似血的葡萄酒,半杯下肚後,眼神漸漸變得迷離,神誌卻依然清醒。我和她的酒量算不得千杯不醉,但至少一斤白幹不在話下,幹紅──隻是小意思罷了。於是,我們保持著相同的似醉非醉的模樣,斜斜地靠在牆邊或者櫃子邊,漫不經心,仿佛遊離在整個之外。
她夾起一個花生米放進嘴裏,皺眉,蹬蹬地跑向廚房,回來時手心裏多了一罐鹽。
我瞅著她,拿出擺放在一邊的勺子。
她撒鹽,我攪拌。我們配合得天衣無縫,渾若天成。
“這樣好多了!”她坐下來,發出一聲喟歎。
我略一揚眉,並不說話。
CD機裏放著徐懷鈺的老歌。音響的效果不是很好,傳出來的聲音沙啞沙啞,仿若另一個時空。
先別說先別說離開我的理由反正都將是相同的結果
擁抱著擁抱著沒開口淚先流因為我學習著放手
偶而抬頭看天空心還會有一陣陣難過
當我習慣寂寞才是自由的時候
矮眼淚安安靜靜的流過
相愛的時候
你說過的話還清晰在耳朵
矮時光安安靜靜的走過
偶而回過頭
曾經擁抱過的雙手還留著溫柔
多年後多年後也許不再傷痛當我們已經失去了連絡
可能你可能我在不同的角落依舊吹著同一陣風
我放下杯子,很認真地看著對麵慢慢啜著杯子的女子。
她微微側著頭,手裏無意識地轉動著杯子,若有所思──也許是一片空白。她經常腦袋裏一片空白,什幺也不去想,什幺也沒有。不像我總是裝滿了東西,雜七雜八莫名其妙奇奇怪怪。如同我認為她的,她也同樣驚奇於“上怎幺會有像我這樣的存在呢?”,然後輕聲感慨──她連感慨都是淡淡的,似乎根本就是沒什幺大不了的事情,她說:“人真的是很奇妙的物種呢!”
我開始對她說話,在她眼裏也許我隻是在自言自語,因為空氣中回蕩的隻有我的聲音而已。
我告訴她我有一個好朋友,我們非常要好,她了解我如我了解她。一個眼神,一個手勢,甚至什幺也不需要,我們都能明白對方的想法。曾經我們瘋狂迷戀寫信,每隔一天,六張信紙──那是我們研究了許久才得出絕對不會超重的信紙數量。信的開頭總要寫上“親愛的”,結尾肯定是“我愛你,想你”。我們像情人一樣卻比情人更要接近。
那個時候,2000年的夏天,我所在的學校宿舍裏開始裝電話。我以為她那裏也應該裝了,於是買了一張電話卡,夾在信封裏寄給她。每天我早早回到宿舍,遲遲不肯離開,就為了她打過來的時候我一定能接到。然後是失望,很委屈地問你為什幺現在才打過來?那已經是一個星期後了,我是星期天寄給她的。她回答我也想,請假了卻沒被批準。她的聲音有些低迷,很快又振作著歡笑著,看我現在不是打給你了嗎?她用的是商店的電話,五毛錢一分鍾。
後來我們有了誤會,吵架了,整整一個月沒聯係。我主動去找她,那個時間是晚上的七點,新聞裏正在說某地區因為醉酒發生車禍追尾事件,死了四人傷七人。我嗤笑,說真是活該呢!她也說多死幾個都沒關係的,CN的人口那幺多。我隨口答道,是呀!又說,有時候真想就這樣死去呢!她急了,聲音高了好幾度,眉毛豎起來,卻又猶如鬥敗的公雞垂下頭來,她說,CN的人口雖然多,可是我的好朋友不多,知己也就隻有你一個,你若死了我該怎幺辦?
“我唰地一下,眼淚就流出來了,怎幺止也止不住。那個時候我就知道了,我是一輩子都不能離開她了……”我斂眉,把杯子裏剩下的酒全喝光了。
祝也斂眉,很安靜,如同窗外寧靜飛揚的柔軟時光。
“還有……”我露出一個甜蜜的笑容來,手指在空氣中比畫著,溫暖的氣流順著指尖流轉又散開,“你知道嗎?”我問,又自顧地往下說,“我和她睡在一起的時候,無論是冬天還是夏天,我們都會因為怕對方擠而拚命往旁邊靠。結果第二天醒來,中間就會留下好大一片空白!我們總笑,說著下次一定要睡在中間,每一次都沒有實現。”
我一直說著話,一邊傻笑。
天逐漸暗下來,起風了。
開了一盞壁燈,昏黃,柔和,還有溫暖。
終於我的聲音低下去,終至於無。
空氣裏靜靜流淌著舒緩的音樂,又到了徐懷鈺的那首歌。
矮眼淚安安靜靜的流過
相愛的時候
你說過的話還清晰在耳朵
矮時光安安靜靜的走過
偶而回過頭
曾經擁抱過的雙手
還留著溫柔
她忽然開口問我:“你很喜歡她幺?”
“當然。”
“愛?”
“非常。”
“你是同性戀?”她的聲音裏有些許的不確定,神情懊惱。
我笑:“怎幺會……呃,怎幺說呢?”我歪著頭尋找合適的字眼,“我對她沒有想要親吻或者更進一步的想法。”
“那你們這算什幺?”她不以為然。
我吃吃地笑出聲來,趴在地上好一會兒,又喝了口酒才平靜下來,說道:“我們是好朋友啊!”
其實你不是第一個問我這樣的問題的人呢,祝。
他們都說那是一種禁忌。
可是我和她真的隻是好朋友而已啊!
祝篇
我決定我要討厭她。
那個家夥,蕭,經常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比如跑去買一條很貴很時尚很漂亮很性感的吊帶長裙回來,隻是為了要拿來當睡衣;再比如走在街上忽然停下來對著某塊草地蹲半天然後咧開嘴笑著對我說,祝,地上有一群螞蟻在搬運一隻很肥的青蟲呢!完全無視我黑雲密布的臉色;還有今天,她拉著我去逛超市,在一塊降價牌前就不走了,等我逛完一圈回來叫她,她竟然抱住我的胳膊就開始撒嬌,祝,我們一起買一瓶回去好不好?好不好嘛!
那是一瓶華夏幹紅,鮮豔的紅色似血,半透明的玻璃瓶,似乎有酒香逸出來漂浮在半空。
我沒有想到她居然想用花生米下酒,天呐!她以為那是二鍋頭嗎?那可是有著優雅高貴之名的葡萄酒!她二話不說就要去市場,而我,掛著一臉黑線的我的意見似乎好象根本就被無視過去了!
花生米的味道淡了點,我麵無表情地跑進廚房,撒了很多鹽在上麵。
小小的白色顆粒附在紅色的花生米上,如口即化,我忽然覺得其實也不是那幺糟糕。
她隻是看著我,然後幫忙,最後小心翼翼地夾起一顆放進嘴裏,揚眉露出個大大的笑容來。
那個時候,空氣裏有著溫柔的吟唱,陽光散落開來一室明亮。
她坐在對麵,因為喝了酒的緣故,半張著眼,視線飄忽不知落在何方,神情卻是分明脆弱,分明倔強,孩子似的。
這樣的氣氛很好,在她沒有說話以前,我保持著很愉快的心情。
她平時不太愛說話,我也一樣,於是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總是沉默。偶爾她興致上來了,就會變得能言善道,手舞足蹈,眼睛灼亮仿佛能刺痛人。
如果她今天說的是別的事情,也許我會像平常一樣配合她說上兩句,偏偏……我決定我要討厭她了。
她開始講述她和一個女孩兒在一起的故事,聲調時而緩慢,時而急促;有時高亢起來,手指就會不自覺地在空中劃著一道又一道不知名的圖案;有時低垂著頭,斂眉,半側著臉任憑光折射出深邃的影子,然後悲傷濃鬱。更多的時候她微抬頭,眼神穿過我到達很遠的彼方,那個時候的她淺淺地微笑,甜蜜幸福。
她一個字一個字咬著那個女孩兒的名字:丹、丹、丹……
我變得煩躁,開始一杯接著一杯,壓根忘記了那是優雅高貴的葡萄酒。我不想做另一個人的替身,我希望我獨一無二,就算不是NO.1,我還是我就夠了。她沒有注意到我的不快,她總不會注意到,我咬著杯子自暴自棄。
什幺時候開始我跟她走得這幺近了呢?在剛剛見麵的時候也隻是微笑著擦肩而過,也沒想過“啊!原來這上還有這樣一個人存在呀!”,後來發生了什幺我跟她這樣靠近了呢?想不起來。比較她跟那個女孩兒的“一見鍾情”,我和她算不算“日久生情”呢?想到這,我不禁勾起嘴角做出一個諷刺的冷笑來。
空氣漸漸沉寂下去,風拂起白紗窗簾嘩啦啦翻卷著。
有人在低聲吟唱:
先別說先別說離開我的理由反正都將是相同的結果
擁抱著擁抱著沒開口淚先流因為我學習著放手
偶而抬頭看天空心還會有一陣陣難過
當我習慣寂寞才是自由的時候
矮眼淚安安靜靜的流過
相愛的時候
你說過的話還清晰在耳朵
哎時光安安靜靜的走過
偶而回過頭
曾經擁抱過的雙手還留著溫柔
多年後多年後也許不再傷痛當我們已經失去了連絡
可能你可能我在不同的角落依舊吹著同一陣風
我看了看對麵的她,半低著頭,粉紅色的襯衫領子半敞著,優美潔白的鎖骨暴露在空氣中。我忽然就問出了聲:“你很喜歡她幺?”
“當然。”她一臉得意。
“愛?”
“非常。”沒有絲毫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