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你珍藏在我心中(青青)
楔子
當昏黃的日光透過茂密的枝葉,打落班駁的陰影,天空籠罩的淡薄灰色雲層因喧鬧的孩童嘻耍聲而揮散不少陰霾。
一群小孩正圍著一個長發披肩、麵容溫和親切的美麗女子聽故事,不時發出取樂的嘻嘻笑聲。六歲的小鈴蘭淺淺微笑,頰上梨渦深深旋旋,涼風輕柔吹過,她就像一朵嬌小的鈴蘭花迎風綻放。身旁一個小男孩看的癡迷,又深怕她著了風寒,急忙脫下外套,傻呼呼地披上女孩瘦弱的肩膀。
鈴蘭先是愣了一下,隨即衝那男孩甜甜一笑,引起其他小男孩又是羨慕又是嫉妒,紛紛脫下自己的衣服,搶著要小女孩穿上。美麗女子被這混亂又有趣的場麵逗的發笑,在秋日傍晚風情無限。
而不知所措的鈴蘭卻在這時悄悄轉頭,一雙如水蕩漾的黑色明亮眼眸怔怔凝覷著陰暗角落靜靜坐著的那個孤僻男孩。
小哥哥待在那裏有多久了?他在望著什麼,嘴唇蠕動,又是在同誰說話?
男孩似乎注意到有人探究的眼光,幽幽的回望一眼,如血鮮豔的涼薄嘴唇緩緩的勾起一個妖媚的弧度,在濃重陰影下,他晦澀的仿佛一縷來自陰冥的幽魂,籠罩著寒冷而不吉的森冷幽光。
他仰起頭來,清俊的眸子一閃而過厭煩和慍怒,直勾勾的瞪著眼前滿身濕漉,滴答著惡心發臭的黏液的怪物,隻見那巨大怪物喘著粗氣俯下身,惡臭濕熱的鼻息重重的噴在男孩臉上,陡然間,那怪物已經張開血盆大口衝那男孩撲去。
“滾開!”男孩沉著臉,冷冷的喝道,抬起手冷靜的抹去滴在他頭上的綠色粘稠液體。
隻是他的一喝,不僅嚇退了那可怕的怪物,也叫美麗女子溫和的臉孔抽搐了一下,驚恐的將身邊的小孩們趕到自己身後,警戒的張大眼睛瞪著那個極為古怪恐怖的男孩。
男孩憂鬱的雙眸直直望著美麗女子,與記憶中母親溫柔平靜的臉龐輕輕縫合在一起。母親,不會害怕,會趕走所有妖怪,永遠永遠保護小仕……
美麗女子臉色懼意更甚,連連趔趄的退了好幾步。
“老師,這書上……”男孩慢吞吞走到她麵前,舉起他一直在看的書,輕聲說道,“書上的妖怪我見過。”
“啊啊啊——”
“啪”的書本被打落在地,男孩隨著那女老師的驚叫聲被猛的推倒在地。
“你快走開,走開。”女老師驚慌失措的揮著手臂,同時連忙驅趕身邊的孩子們,“我們走……快走,走,那是個妖怪,怪胎。”
孩子們轟的大叫著妖怪,隨著老師鳥獸散,還有幾個大膽的,朝著那男孩扔了幾塊石子。那男孩俯在地上,白皙的手臂已經擦出血痕和石子砸來的淤青。他微微歎息,俊目裏卻平靜的好像沒有感情。
都走了?一個都不剩……
連母親也舍棄了他……
怪胎啊,誰說不是呢?
他癡癡的盯著落在地上的書,那綠色的怪物正虎視眈眈的,一腳踩在書頁上,兩顆陰險的小小眼珠貪婪的盯著他。
噓,什麼也別說。不要說……
是誰的聲音?那麼溫柔,曾經那樣溫暖過他的心扉?
又是誰的懷抱那麼溫暖?將他緊緊護在懷裏,說要為他擋風遮雨。隻是現在什麼也沒有了,到最後,他還是被拋棄的那個。
隻因為他是個……妖怪的兒子!
“小哥哥,書。”
軟軟的聲音在耳畔輕聲響起,他心一震,掀眼去瞧,是那個小女孩!同樣是孤兒,他們的待遇卻是天差地別。他受人唾棄,連孤兒院裏的老師們都懼怕他,所有人排擠他,厭惡他,而她,幾乎是被捧在手掌心的愛護。
望著她嬌軟的討喜神情,他打心眼裏湧起一股極度的怨恨。
“書,給你。”鈴蘭怯怯的遞上書。
他覷了一眼,書上粘乎乎的都是那怪物的分泌物。“我不要了。”
“為什麼啊?”小女孩發出可惜的喟歎。
“因為……”俊眼凝覷著那隻很小很軟的手,看起來,那怪物的分泌物有毒,竟讓她那嫩白的小手有點受腐蝕,“髒了。”
鈴蘭聞言低頭,書皮上蒙著薄薄的灰塵,上麵的字很奇怪,扭曲的像一隻隻蠕動的蟲子。她笨拙的用袖子輕輕擦了擦書皮,然後揚起燦爛的笑容。“小哥哥,已經……不髒了……”
笑容卡住,空氣中陰霾的靜謐著。鈴蘭著急的四處張望,隻是哪裏還有那小哥哥的影子。突然天地之間,隻剩下她一個小小的身影,再也找不到小哥哥的蹤影,她隻好怔怔的望著他潦草留下的書發呆。
緩緩睜開眼睛,幽暗的房間看不出是黑夜還是白天,他空洞的望著天花板,雙手伸的直直的就像一個僵屍。
妖媚的瞳孔逐漸放大,渙散,手臂卻始終僵硬著,猶如石膏鍛煉而成的雕像。冷汗零星的滲出皮膚,胸口因夢中的情節而急促的上下起伏,他額頭上青筋已經暴突,血脈正快速的跳動著。
“不……”暗啞的聲音在寂靜沉悶的黑暗中微弱響起,隻聽從那涼薄的唇邊逸出輕聲的抗議。
醒來,快醒來!
他不要淪落成鬼……
夢裏,滿地的殘破屍體和汩汩鮮血,硝煙布滿陰沉的天空,軍隊的旗幟東倒西歪,被火燒的已經麵目全非了。有個清瘦佝僂的男子背對著他,蹲在屍體旁邊,雙手不知在攪鼓什麼,發出吧唧的零碎聲音,在亂馬橫屍中聽來格外的恐怖。
那個背影,那個背影……他心跳聲大如擂鼓,小心翼翼的接近那個男子,隻是近在咫尺,他卻猶疑的站住。
那個背影好像……
心念一動,忍不住一陣戰栗。
那是,是他自己啊……
此時,那男子緩緩的回頭,他清楚的看見,那男子雙手血淋淋的捧著一顆尚在跳動的人心,一臉的血漬和肉沫,露出一雙詭異的眼直勾勾的盯著他的方向。
“啊啊啊——”他幾乎是驚跳起來,右手迅速抄起床邊放著的武器,駭然四顧。
“小仕啊,這是你歡迎主子的方式嗎?”散漫清亮的聲音在床尾戲謔的傳來,銜仕抬頭望去,隻見窗戶不知何時已經被打開,而悠冥大人正坐在窗台,翹著二郎腿,神情閑適,在清輝下金發飛揚。
“悠冥大人,我記得我曾很嚴肅的告訴過你,在沒有得到別人的許可之前請你不要隨便進入別人的房間。”銜仕寒著臉道。
“嘖,我家小仕是被什麼嚇壞了,心情這麼糟糕啊?”悠冥微微笑道。
如果可以,真想一腳把他從窗戶那踹出去,就不信十九樓還摔不死這個臭妖怪。隻是恐懼的心情有些平複,他收起辟邪劍,下床慢吞吞的把衣服穿上,然後開門。“出去。”
“喂,對你主人能不能溫柔點,和藹點?”悠冥瞪著眼睛直囔囔,好歹也是他把小仕從死人堆裏撿回來的,怎麼當年那個嫩生生的小娃子長大就敢咬人了?
銜仕想了想,道:“請你滾出去。”很有愛,很和藹了吧。
滾……悠冥咬咬牙,為了能在今後的幾十年裏繼續隨時隨地的差遣小仕為他賣命,這點侮辱他大人不計小人過的忍了。“三點,有個大客戶,藍色妖姬等你。”
銜仕微微皺眉。“我以為我還在放假中。”
“話是沒錯拉,不過這位大客戶指明了要你這赫赫有名的捉鬼大師,為了我們的腰包裏多出的那五千萬,區區一個假期,你就當已經過了吧。”
就當已經過了?十年來第一個假期才剛剛第二天就沒頭沒尾的過完了?銜仕抿了抿唇,顯然已經被奴役習慣了,懶得去反駁。“五千萬,好吧。”
月輝盈盈灑滿了整個天空,銜仕幽幽的站在黑暗的角落,習慣的融與黑色,也隻被允許披上黑色的不祥命運。蒼白冷漠的臉龐連表情都懶得給予了,平靜而冷酷的凝望著寂靜無情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