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耿琮這次一入宮,又是好幾日不曾回來。在耿琮走後,寧綰朱又是連著幾日夜夜不得安寢,她接連幾日夢見耿琮滿身血汙,提著刀靜靜地立在鄧國公府門前,身後火光滔天。寧綰朱在夢中用盡全身力氣,想要開口呼喚耿琮,可是每次胸口都像是被一塊大石堵住了似的,怎麼都喊不出聲。
到這時候,耿家新來的丫鬟玉梅就會將寧綰朱搖醒,道:“夫人,夫人,別是被夢魘住了吧!”寧綰朱這才會從噩夢之中醒轉,強自將身子撐起一些,任玉梅將自己額上的汗珠拭去。
玉梅是前些日子寧綰朱托林建義出麵,尋了人牙子過來,采買的兩個大丫鬟之中的一個。玉梅年紀稍長,性格穩重,相貌與當年的墨梅則有一點點相像。寧綰朱一見就覺得很喜歡,所以叫墨竹等幾個提點了幾日之後,就放到內院上房來服侍。眼下耿琮不在家中,寧綰朱就叫玉梅在臥房裏上夜。這個玉梅,倒是每每能在寧綰朱被噩夢魘住的時候,將她推醒過來。
進了二月,京中的大小官員們,越發地忙碌。一來這一年是“京察”的年頭,大小官員,都要接受審查與考核;二來開年皇上祭天的時候,就許下了心願,這一年中,他誓要再度禦駕西征,力求將韃子退至西北天山一帶的殘部一掃而空。寧綰朱的舅舅邵揚在都察院任職,主理“京察”的大小事務,而父親寧裕則被調去了戶部,主理將來西征之時,從甘陝、兩湖往西北過去的軍需補給,也忙了個不亦樂乎。寧綰朱的夫婿耿琮因為權妃在宣同殞命的案子,已經在宮中忙了幾日幾夜,都是遣人送了信回來,說是宮中事務繁雜,不能回家。寧綰朱無奈之下,隻好與墨竹一起,變著花兒地整治給耿琮的食盒。
這一日,晏氏突然登門,到北宮門外的小院兒來看望寧綰朱。寧綰朱覺得很是意外,而晏氏則一上來便開門見山,與寧綰朱說:“姑奶奶,聽說宮中的情勢不大好。而皇上正為了權娘娘的事情興獄,你這府上有不少從通州莊子上帶去的高麗人,還有你那個貼身丫頭也是。依我說啊,趁眼下還沒有牽扯到你與姑爺頭上,不如……”晏氏壓低了聲音,“不如先將他們都遣散了,就是遣回南陽也是好的呀!免得牽扯到你爹和你三叔身上。”
晏氏的最後一句才是她的心裏話。
這時候墨菊正好送茶水進來,聽了這話,一時也黑了臉,板著一張麵孔退了出去。
寧綰朱則詫異萬分,向晏氏問道:“母親,這話怎麼說?您又是從何處得知的這宮中和我這邊府裏的消息?”
晏氏聽了,故作神秘地小聲說:“是聽你妹妹說的!”
寧綰朱登時心裏一陣大怒,當下冷冷地道:“母親,當日父親已經說過,我乃家中獨女,本有一個妹子,早已走失不知所終。如今我壓根兒沒有妹子,這話,母親究竟是從何處聽來的?”
晏氏臉上有點掛不住,連忙解釋:“大小姐,過去的事兒既已過去,你便不要再計較這麼多了。我們寧家府上多一門姻親,總比多一門仇家好不是麼?再說了,如今二小姐在常府可以算是風生水起,聽說……”她又要故作神秘,上半身往寧綰朱這邊湊過來,想要附耳對她說話。寧綰朱嫌惡地一讓,晏氏就有些訕訕的。
“……聽說二小姐比曹家小姐更得寵,在二姑爺麵前很是得臉。而且,從她前兩日的情形上來看,像是有身子了呢!聽說常老侯爺如今身子已經好了些了,這不正是我們家二小姐衝喜的功勞嗎?所以啊,二小姐在侯府的地位定是妥妥的。”
寧綰朱聽見這話,不知為何,一下子想起了她前世頭一次聽說常世寧與寧絡紫這一對有私情的時候。即便是這一世她自己不曾嫁給常世寧,她由己及人,幾乎能夠一下子想見曹月娥此時的心情。
這個寧絡紫,果真有些手腕!
晏氏走後,寧綰朱想來想去,最終決定寫封書信問一問曹月娥常府的情形。
書信去後,如石沉大海。倒是過了十來日,曹月娥由哥哥曹世鈞陪著,直接上北宮門外來了。寧綰朱那日剛好去了鄧國公府,回來的時候,曹家兄妹已經候了大半個時辰。
寧綰朱心中大愧,趕緊吩咐好生招待曹家兄妹兩個。那邊廂杜氏就帶著墨竹趕緊出去采買,準備做一桌子南陽的土菜招待曹家兄妹。而曹世鈞則告了個罪,直接往耿琮的外書房過去候著了,在裏間等著妹妹與寧綰朱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