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俊這話說得誅心,他的生母鄭氏,眼淚一下子就從眼眶裏滾落了下來,拉著張俊道:“俊兒,你自己摸摸良心說說看,你是張家次子,可是爹娘在你身上操的心,哪一點比你大哥少了?你要考功名,家中便供你考功名,後來說不想再考了,家中便給你謀路子,讓你學做生意。這次你說看中了寧家的二姑娘,娘便厚著臉皮去人家跟前求一個庶女。什麼聘金聘禮的,娶一個庶女,你想想,能花多少錢……”
說到這裏,旁邊一個陰惻惻的女聲開了腔:“母親,您說句公道話,寧家當初究竟開口要了多少聘禮,值得我們二弟這般上躥下跳的,到處攏銀子?”
說話的人是張平的妻子王氏,她一向有心計,曉得這時候是在公婆麵前挑破二弟偽裝的最好時機,當下便站出來,要婆母鄭氏把話講清楚,好絕了張俊四處撈銀子的由頭。
張弘與鄭氏見到大兒與大兒媳婦也在一旁偷聽,兩張老臉都是漲得通紅。鄭氏便結結巴巴地道:“寧家清貴人家,寧二老爺又是做文臣的,怎麼可能多要聘禮?”她見張俊一臉的陰沉,接著又道:“自我上門,寧家老爺夫人,從未曾與我說過聘金的事情,可見這根本不重要麼!”若是寧家真的想說女兒金貴,千金不嫁,為什麼不早提出來呢?
張俊直著脖子硬著嘴說:“人家寧二小姐的妝奩豐厚,咱家怎麼可能不出一份體麵的聘金?”
王氏一下也黑了臉,她嫁入張家的時候,就沒有多少嫁妝,登時覺得這個小叔簡直處處與自己對著幹呢。
張弘卻咳了一聲,道:“別人家嫁女,妝奩是為了女兒嫁了之後可以貼補貼補自己小兩口,自是量力而為,豐儉由人,沒有藉此索要高額聘金的道理。寧老爺是個讀書明理的人,不是像咱們家一樣,將嫁娶之事當做生意來做,非要論個賺還是賠的。”張弘這話說得很重,眼神不善地朝兩個兒子一個兒媳麵上掃過去,張平夫婦兩個都忙不迭地低下了頭。
張弘又說:“不管是哪家的閨女,進了咱家的門,我張家的規矩,萬萬沒有動兒媳婦嫁妝的規矩。”王氏的眼光有些尷尬地看著腳邊的青磚,於她而言,不是動不動嫁妝,而是有沒有嫁妝可動的問題。
張弘接著往下說:“若是挪了公中的財物,隻為麵上好看,能配的上別人的嫁妝,回頭自家虧空打起饑荒,對不住,這欠公賬的和欠外頭的,誰借上的便誰來還。”他這個做爹的,眼下還不曉得寧絡紫獅子大開口的那個數目,要是真的聽說了,隻怕當場就要口吐白沫。
而說實在的,寧絡紫當日那一番做作,包括她袖內的那一堆銀票,也是為了嚇一嚇張俊,最好令他知難而退,自家提出悔親。可是張俊傻小子,眼裏隻有寧絡紫一個,死鴨子嘴硬,死活不願意放棄寧絡紫,也不與家裏人商量,生生令父兄都疑了自己。
接下來張弘夫婦便堅稱寧家在聘金上從來不曾提過要求,而張俊又說不出來為何他到處借銀子。張家人便都僵在那裏。
一時有人來報,寧裕過來了。張弘大喜,瞟了一眼鄭氏,仿佛在說:“瞧我說的吧,這補償便上門了。”他連忙整了整身上的衣衫,去外堂見寧裕。剛邁步,張弘突然想起什麼來,回頭對張平與張俊兩個道:“你們幾個,不是慣會聽壁腳麼,既然喜歡偷聽,便過來聽聽我與寧老爺說些什麼吧!”
寧裕過來,是親自誠心向張家致歉。他一介謙謙君子,因為自家的原因,將先前答應張家的婚事給毀了去,雖然晏氏已經在“病榻”上委婉地向鄭氏說過對不起了,可是他還是心中愧疚,這才有了寧裕親自上張家的門的事情。張家商人出身,結交的也就六七品的芝麻小官,兩榜進士估計他這輩子也沒見過幾個,所以寧裕親自過府,張弘覺得麵上有光,心道,這門親事雖說沒做成,可是能結交寧家,也實在是不枉了。
而令張弘不曾想到的是,寧裕上門,竟然有意為張俊作保,為他再說一門親。張弘呆了一呆,道:“小兒無狀,竟承寧大人如此錯愛,在下實在是……感激不盡!”
寧裕卻不好意思地說:“是我養女不教,對不起張兄才是。次女出門,竟然遇上了這種事情……”他不好直說,但是張弘卻隱約聽出點意思,嘴上卻沒說什麼,隻說小兒女無緣,就此作罷便罷,兩家情誼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