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她輕哼,就在這一聲結束時,林中響起了簫聲,那是種古怪的聲音,比一般的簫聲低沉了七八分,乍一聽便叫人心底也沉下五六分,仿佛所處的時間一瞬遙遠混沌以來,無因無果。
無商偏過頭,林中除了這奇怪的簫音,還有些細小的——刀劍撞擊聲,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在落葉間隱約浮沉。
木琴轉手,她旋身而過,直掠去簫音傳來之處。
林中人並不多,隻是顯然失勢的一方很是狼狽,那人左臂上有新的傷口,血亦不斷流出,但是並沒有選擇去掩飾或者保護,而是依舊直挺挺地站著,仿佛證明著就算是死,他亦不會屈服於對手——
倒是條鐵骨錚錚的漢子。
就在簫音突變,男子對麵兩人指尖微動,掌風猛化之時——無商橫過木琴,修長指尖抵住三弦,輕輕一按,撩撥而過——頓時箏音如一道不可追尋的犀利掌風直劈向男子對麵身著綠衣的兩人。
那兩人察覺不妙,立刻旋身躲開這突如其來的破風之勢,借力踏上樹梢。點枝輕盈,兩人瞬間便如同這茫茫林中的一片樹葉般不可追蹤。
“多、多謝姑娘,咳,在下鳴軒閣門下,公文謙。”被救的男子這才撫了下傷口,忙上前來道謝,卻不想被無商一眼瞪了回去。
若不是看在他有這節操的分上,她斷然不會多此一舉救人,隻是——現在,並非放鬆警惕的時候。
果不其然,公文謙錯愕的神情還未退下,遠處方才被阻斷半刻的簫聲竟又再次響起。
《無因恨曲》?
“別聽!”無商慌忙一喊,方才就覺得曲子有異,不想居然是《無因恨曲》——無因恨,而無為,無果,無緣,故,無解——悵音門三言行者。
雖是莫名的喊話,公文謙亦不敢怠慢,慌忙把耳朵捂起,可是已經晚了,傷口的流血並沒有停止,他胸口又猛一抽痛,頓時兩眼一花,一口血便控製不住地吐了出來。
無商眉頭一皺,公文謙本就有傷,現在更是內傷加外傷,如何抵擋得住《無因恨曲》?如此下去,恐怕她都自身難保!
就在她心思百轉之時,輕靈的聲音夾著淡香附和著低沉的簫聲慢慢攀爬上來,是葉笛——以樹葉為笛,順手折在手中縮吹奏出來的曲子。
那瞬,她的心不自覺地有半分放鬆,來人隻有一個可能,隻有一個人有這樣的能耐與膽量敢跟悵音門三言行者的《無因恨曲》和音——悅藝公子,那個任性自戀的第一樂師。
可是放鬆不過一晃神,她的心驀地一收,那個花花公子當真有這份能耐與三言叫板?他,能有如此深厚的內力與三言抗衡?真是個不自量力的輕狂公子!
葉笛之音雖然不大卻一直緊緊跟著簫聲,相比沉悶的簫,葉笛倒是越來越高昂輕快,更似要蓋過簫聲直衝雲霄!
隻在小半盞茶的時間下,情勢竟被逆轉,葉笛反客為主,簫聲竟被壓迫在葉笛之下,昂聲一嘯驚九重,低音收尾之時,一道水波銀鏈滑破空氣,直割向無商頭頂的樹冠之處。
“玎玲”一聲伴隨細小的悶哼,樹冠微微抖動一下,兩道綠影穿梭而去,與此同時簫聲頓止,整個樹林瞬間安靜了下來,倒真的隻能感覺到風吹拂過周圍帶動空氣緩緩流動。
無商抱過木琴抬眼,果不其然——紅衣公子氣定神閑地落在身前,鳳眼微垂,一派悠閑自得的神情,還有些洋洋得意在裏麵。她的視線落到他的腰間,唯有三隻銀鈴——方才,他是用了一隻鈴擊中打算暗算自己的三言之一吧。
公文謙負傷重重地咳嗽了聲,使得無商猛然回神。
“多、多謝這位少俠——”公文謙抬頭,要答謝的話猛然打住,他愣了愣,眼前的公子紅衣燦爛——男子,是不該穿紅色,這如此嬌媚的顏色的——但是,眼前的公子玉珠纏發,緞帶纏身,他斂袖挽發從容不迫地站在這裏,就像——他一時想不出有什麼詞彙可以形容這樣的儀態。
轉而他的眼不由自主地落到悅藝的臉上,頓時心中一蕩,鳳眼生魅,卻絲毫不妖豔,甚至有點高貴,比如,鳳凰——他,是在想什麼?慌忙移開眼,臉卻不自覺地有些發熱,連心口都好似發熱了些。
無商瞥過眼,將公文謙臉上的驚豔以及變化看在眼底,心裏不由冷笑一聲,悅藝,你到底是個狐魅公子,一隻隻會騙得旁人心甘情願為你付出的狐狸!
“悅藝公子也不怕惹禍上身嗎?”她的話裏沒有絲毫的感激之情,悵音門三言行者並不好對付,就算悅藝這一時半會唬住了他們,卻也同時暴露了自己的身分——悵音門怎麼會容忍悅藝這樣的人存在?
“怕啊,怕得很。”他眨眨眼心悸地道出,隻是臉上的表情絲毫都沒流露出所謂的害怕,反而襯得聲音柔媚無比,相比更像是撒嬌。
公文謙不自在地咳嗽一聲,在這樣的風情萬千麵前,他似乎也忘記了眼前兩人將他當成了空氣,他揉了揉發疼的胸口,看樣子這兩人似是相識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