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綸台的家裏,滿屋子還是金給我的童年補習。我留下了婚紗,帶走了那兩件公主裙。我知道我不能呆在這裏,家明會找來。
我去機場搭上了去東科的飛機。
我不想一個人死,我可不可以自私一點,讓金陪我?反正他不愛我,我死了不久,他也就可以忘記我了吧。
回到東科理工,我走到金宿舍樓下。在門房打他的電話。通了。
“你快下樓來……”我對著電話說。
那邊隻有一陣巨響,然後就掛了。
一分鍾不到,金從樓裏衝了下來。天啊,這是我的大帥哥金嗎?他瘦了好多,憔悴了好多,眼圈黑黑的,頭發亂亂的。
我拉著行李給他一個微笑。
他衝到我麵前,什麼都沒說把我塞到他懷裏。金熟悉的懷抱,熟悉的要把我擠碎的擁抱……我想他,真的想他。
“寶貝,寶貝……”金一直喃喃的在我耳邊叫著。
金沒問我為什麼會來,他隻一直緊緊摟著我的腰,好像生怕我又跑了。
不知道為什麼,在金的懷抱裏,我千瘡百孔的心居然安寧下來。
他一直抱到我都快沒氣才鬆開。
我在死前還有很多願望沒實現,有很多是關於金的。比如以前金跟我撒嬌起膩的時候,我就很有報複的衝動。
“抱抱……”我張開雙臂,對金說。
金瞪著倆大眼看著我,傻住了。我笑笑,“幹嗎?不肯抱嗎?我想去後花園,金抱我去!”
……我自己都想吐了。
金愣了半天,“背背可以嗎?”
“不可以,就要抱抱……”
金終於笑了,我現在已經瘦了很多,估計隻有80幾斤了。金很輕鬆的一隻手把我抱起來,一隻手拉著我的行李。
金就這樣抱著我,慢慢走著,我摟著金的脖子,笑眯眯的看著周圍對我們指指點點、竊笑的行人。
路過我以前的實驗室樓下的時候,鍾月忽然從樓裏走出來。看到我們愣住了。
“你們……”
鍾月還是像以前一樣,美豔。這隻喜鵲是隻堅強的喜鵲。
我摟緊金的脖子,“我們?你說呢?”我笑。
死前願望,欺負鍾月也算是一條吧。
鍾月徑直衝回實驗室去了,我低頭捏住金的臉頰,“老實說,有沒有趁我不在的時候,又跑去抓魚啊?”
“沒有,沒有!我一直守身如玉來著……”金急得臉都紅了。欺負金,當然是重要的一條。
我的心情莫名其妙的變好,這幾個月以來,淚水一直酸酸的壓在眼底,胸口的千斤巨石一直捶打著。而這一刻,我似乎回到了過去。回到了我當時沒發覺的幸福生活裏。
能夠活著,還不夠幸福嗎?
金把我放到花園的長椅上,一切似乎又回到從前。我以為我再也不會回來這裏,但無論我走了多麼遠,命運還是把我拉了回來。拉回金的身邊。
金拉著我的手,靜靜坐著。我想這世界這麼大,而我就這樣和金坐在一張椅子上,這樣就足夠了,足夠了……
“我們去玩好不好?”我笑著問。
“好啊,去哪裏?”
“秦皇島。”
金側過頭來看我,愣了一下,說,“好,你想去哪裏我都陪你去。”
我捧住金的臉,望著他的眼睛,“寶貝,我想補給你一個美好的初戀。”
我小小的手托著金的臉,他嘴唇抿了抿,眼睛開始變紅。金最愛哭了。
“乖乖,不哭不哭,答應我,讓我完成這個心願。答應我,要笑著……要笑著啊……”我把金的頭抱在懷裏,鼻子有點酸。
金忽然站起來,拉起我大踏步往前走。
“幹嘛去啦!”我在後麵需要一溜小跑。
“去秦皇島啊!”金回頭給我一個微笑。
“那你不要收拾一下?”
“有你就夠了啊,寶貝!”金一把把我抱起來,開始奔跑。
“你不要跑,以後我都抱著你……”
……
就這樣,傍晚的時候,我和金到了秦皇島。飛機讓地球真的變得很小,我一天跑了三個省份。
到了北戴河附近天已經全黑了,我們找到一個家庭旅館。二室一廳的房子,就和普通人家是一樣的,室內裝潢是前衛的風格,冷金屬色調。客廳有很大的落地窗,房東說可以看到海景。
房東走了以後,我繼續東走西逛,這房子是全新的,什麼都很新。大臥室的窗簾是鵝黃色,和金給我的公主裙是一個顏色。
“我們出去走走吧。”金撓撓頭發,似乎有點尷尬。
我這才意識到,我們今天晚上會在同一個屋子裏過夜。但我都快死了,一想到這個,什麼都無所謂了。
“走吧,不過我要背背……”我給他一個邪惡的微笑。
金背著我走在海邊,旁邊是一片澎湃……
金很瘦,他的背和爸爸和家明都不一樣。趴在上麵會感覺到金的骨骼。金忽然停住了,“就是這裏。”
這裏就是金重傷後呆了一夜的地方,我從金的背上下來。
我蹲下來,撫摸著這片沙子。這裏,金的鮮血染紅過這裏,他那樣悲慘的在這裏,痛、恨了整整一夜。但現在什麼都看不到,隻有金色的沙子柔柔的躺著。
我忽然想起幾年前,學校裏有學生從7樓跳下。可是第二天,他血液飛濺過的地方一點痕跡都看不出來,連清洗過的痕跡都沒有。一個鮮活的生命就這樣,抹去了,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人們若無其事的走過那片土地。若無其事的。我死了的話,一定也是這樣吧。無聲無息的,被抹去……
金也蹲下來,“我們往前走吧。”
“我們來篡改回憶吧!”我坐在沙灘上,對金說。
“啊?”金還沒來得及說話,我撲過去吻住了他的嘴唇。
金的臉變得很紅,“你怎麼可以強吻我?!啊?這該是我主動的!”
金挨著我坐下來,他的臉,他的溫度,他的皮膚,他的味道,慢慢向我靠近。我抓緊了我口袋裏的藥瓶,但就算我發病,我也拿不出藥瓶了。因為金的吻總是讓我動都動不了……
我貼在金的懷裏,他的發梢微微飄動。我張開眼,我的睫毛剛好掃到金的下巴。我就使勁眨了幾下眼,金笑著捂住我的眼睛。
“睫毛這麼長啊,不許撓我了。”
我掙紮了兩下,抓住金的頭。這家夥都不修邊幅了,頭發亂的像鳥窩。我從包包裏拿出小梳子,我蹲到他旁邊開始給他梳頭發。金閉著眼睛似乎很舒服的樣子。
“給你梳個漢奸頭,大中分,嘿嘿。”
“啊?不要不要。”金睜開眼把頭發一頓猛抓。
“討厭啦,剛給你梳好。”
我按住他的手,重新梳好。
金背我回去的時候,我有點昏昏欲睡,金背我的時候,背會盡量趴平。所以好舒服……金輕輕地說:“寶貝,我會永遠和你在一起,永遠永遠……”
由於,一天車馬勞頓,我回去後簡單洗漱了一下,就到有鵝黃色窗簾的那間臥室去睡了。金到樓下超市去買洗漱用品。
這個被子很厚,很香,有太陽的味道,像是剛曬過……
忽然那個鬼魅的夢又來了,我感到渾身像被汗水浸透,感到臉被什麼很厚的東西捂著,喘不過氣來。我想動,但怎麼也動不了。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那種感覺好可怕好可怕,好恐怖!我拚命對自己說這是夢,快醒來!快醒來!我對自己大喊著,快醒過來!
我醒了,又一次發現自己還活著醒過來。我的眼淚奪眶而出,我掀開被子下地,逃一樣的推開臥室的門。
客廳裏燈還開著,金在沙發上坐著。
我站在那裏愣了半晌。金站起來,“寶貝,你怎麼了?”
我就那樣站在客廳中間開始哇哇大哭,像個孩子一樣,嚎啕……
金把我抱起來,撫著我的背。好久,我把白天喝的水都哭幹了。啞著嗓子問,“你怎麼不睡啊?”我抬頭看了一下牆上的表,3點45了。
“哮喘都在晚上發病,我怕你有事……”
“那你一夜都不睡了嗎?”我揉揉鼻子,一咧嘴又想哭。
金拿出紙巾給我擦了擦鼻涕說,“你先不要哭了嘛,不是說好要笑的嗎?我買了咖啡,你看。你用的吸入劑我也買了……”
“你去睡吧,我有事會去叫你的。”
“那麼遠,我怕來不及。我就坐客廳裏好了。”
“那你太可憐了嘛。”
金的臉上忽然露出邪惡的笑容,“那要不要近身監護啊?”
我的臉馬上自燃起來。“好啊。”但我同意了,我再也不想一個人麵對那個噩夢了……真的好恐怖。
這下換金自燃了,我幾乎可以看到他頭頂上有煙冒出來。
我拉著他走到我的臥室,我也很不好意思,兩人在屋裏站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