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我是鳥（上）（水瀲灩）
楔子 騎士
傳說中，有一種特別的鳥，叫雨鳥。它們一生都不會歌唱，一旦展開歌喉，就再也停不下來，會唱到天灰地暗，海枯石爛，直到最後一滴血，最後一滴淚都流盡，然後，靜靜地，沉沉地，睡去……
有一隻迷路的雨鳥，落單的時候被黑鷹盯上了。黑鷹太強大，它無法反抗，絕處逢生，它躲進了一叢濃密的綠枝裏，黑鷹找不到雨鳥，離去了。綠枝救了雨鳥，然而，隨之而來的，是綠枝與雨鳥命運的徹底改變……
人來人往的廣場上，引人注目的，不是精彩的節目，而是那個六歲的小女孩。她一直那樣靜靜地，靜靜地站在角落裏，仰起來看天的小臉充滿千奇百怪的表情，時而皺眉時而微笑，白嫩的食指擺在櫻桃般鮮嫩而紅潤的小嘴上，歪著的頭上綁著個大大的蝴蝶結，長長的睫毛時而眨呀眨的，像足了芭比娃娃。
至少，在旁邊專注研究她的小男孩心裏是這麼想的。
她是他見過的女生當中最可愛的一個呢，原來，女生除了粘人，還可以這麼逗趣。他從來不知道，人的表情可以如此多變！如果，他有這麼一個妹妹，一定要好好地保護她！
他暗暗地點點頭。隨即疑惑地看向天空，他怎麼不知道今天的天空很特別？居然可以吸引她那麼久，望穿秋水，結果天還是天啊！
不明所以的男孩不甘心被平凡的天空搶去風頭，冒到小女孩麵前，他高了半個頭的身體準確地遮住了小女孩的視線。這下她不依了：“喂，你讓開啦！”居然遮掉她的藍天，討厭的臭男生。
小男孩不滿地開口：“上麵到底有什麼啊，值得你這樣看嗎？”可惡，他站在旁邊很久了耶，她當他透明的啊。哼，他就不相信天空會比他有魅力！
眼前的小男孩美得不像男性，白皙的皮膚白裏透紅，粉嫩得讓人懷疑可以掐出水來，黑而亮的大眼充滿不服氣，瞪著天空，兩個小孩站在一起，美得像幅畫。
小女孩才懶得欣賞他的臉呢：“天空很廣闊啊，你看，多藍啊，還有，那雲，多白啊！你不想飛上去嗎？那麼自由……”
小男孩有些不敢置信：“你就在看藍天白雲啊？”他還以為是什麼特殊的東西，又不是飛碟，宇宙飛船也沒出現，那麼驚奇幹嘛。
她的臉充滿了夢幻的想像：“我覺得，上輩子，我一定是一隻鳥！一隻，在藍天白雲裏自在飛翔的小鳥……”
小男孩翻了翻白眼：“你在做夢啊。”居然有人想像自己是一隻鳥，她的思維真的跟正常人無異嗎？哦，他忘了，現在是白天，適合做白日夢。
“你真是沒情調。”男生都學不會想像的。小女孩首次正視眼前的小男孩，原因是要教他學會浪漫。
小男孩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看到兩個黑衣大漢站在小女孩後麵。憑著敏銳的直覺，他感覺到來者不善，果然，其中一個大漢從背後揪住了小女孩的衣領，小女孩毫無反抗之力，在空中踢踏著雪白的小腳，大叫了起來——
“不要！好痛，媽媽救命……”
黑衣大漢不耐煩地朝同伴使了個眼色，他的同伴了解地點點頭，轉身朝停在一旁的黑色轎車走去……趁著這空檔，小男孩攻其不備，在黑衣大漢等著同伴將車開過來時衝了上去，狠狠地咬住他的手！人小的他拳頭不大，牙齒卻利得很。
黑衣大漢一聲慘叫，隨之放開了抓住小女孩的手。小女孩“嘭”的一聲掉到了地上，來不及管摔痛的PP，小男孩一把拉起她的手，朝人多的地方衝了過去，躲開黑衣大漢氣急敗壞的追殺，從廣場一直狂奔……
小女孩不知所以然地任小男孩牽著自己的手，衝過鴿子群，跳過地上的小攤子，在人群中忽來忽往……到最後，她原先的淚奇跡般地消失了，小男孩抽空看她的時候，她笑得好像得到了全世界，呆呆地愣了一下，然後，繼續向前跑……
確定甩開了追他們的人後，他們在一所小學的門前停了下來。小女孩氣喘籲籲的，臉上卻盡是滿足的笑意，男孩看著都有點納悶了，忍不住問起她來：“你很開心嗎？”剛被綁架也能這麼開心，他算服了她了。
小女孩仰起微笑的臉，手舞足蹈：“你知道嗎？我剛剛飛了起來耶！”原來，奔跑的感覺，那麼自由，那麼像她夢想中的飛翔……
男孩發現自己跟她在一起就止不住歎息：“跑一下步就算飛啦？你的標準還真不是普通的低。”這麼容易滿足。看來她永遠不會無聊，一點小東西就可以讓她驚喜很久。
小女孩沒理他的話，反而道起謝來：“謝謝你哦，讓我飛了一次！”嗯，她會好好地珍惜這次美好的回憶的。
男孩笑了，然後，他重新牽起女孩的手，“想再飛一次嗎？”
女孩點頭如啄米。
男孩笑著拉著她奔進了學校的門，一直到了操場才停了下來。他們來到了一座秋千前，男孩叫女孩坐下，然後，轉到後麵，推起了秋千，力氣由小到大，秋千越蕩越高，女孩也越飛越高，秋風中，整個世界裏，隻剩下兩個小孩的笑聲……
邱然雪：
今生我是鳥
來世，你可以為我拔掉那刺嗎？
S中的校園充滿歡聲笑語，歐式的建築下麵種滿了日式的櫻花，意外得也可以融合得充滿美感與浪漫。春風輕輕地拂著一張張年輕的臉頰，在一切事物臉上漾開微笑。
春天，是適合談戀愛的季節。
情侶一對對，S中的校規中沒有不可以談戀愛的教條，校長認為，高中時代正值少男少女們情竇初開之時，對異性的好奇濃重，與其禁止還不如順其自然。這是最適合培養學生未來心靈的時期，戀愛並不是什麼壞事。於是，在S中的校園隨處可見親密的情侶，成為一道美麗的風景線。
櫻花樹下，恰是最適合約會的地點，或者，最適合，表白。
口動櫻桃破，鬢低翡翠垂。發如絲綢般亮澤而順柔，片片櫻花翩翩飄散，落在烏黑的直發上，微風柔和地吹過，如緞帶劃出完美而浪漫的弧度。空氣中彌漫著香草的芬芳，土壤的味道新得如遇甘霖，帶香偎半笑，爭窈窕，她美得令櫻花都自慚形穢。
對麵是帥氣的校草，人前意氣風發的他，在心儀對象麵前，竟也如小男生般連心跳都不受控製，差點連話也說不出來……
邱然雪嘴角揚著標準的弧度，臉上的微笑無懈可擊，她是S中最完美的公主，唯一的校花，誰敢與之爭鋒？校花校草恰是最適合的一對，歐陽旭要是和她在一起，肯定是郎才女貌，堪稱最般配的情侶。
“歐陽大哥，有什麼事嗎？”聲音如夜鶯歌唱般，甜美而不膩，柔和如絲雨，聽者如沐春風。沒有人會不讚同，邱然雪，她的確是最有魅力的女生。
歐陽旭悄悄籲了口氣，然後，抬起頭，桃花眼在看到她時又低了下去，然後，他說服自己，沒什麼大不了的，再抬起頭，一口氣說完——
“我喜歡你！請你跟我交往！”
邱然雪詫異地揚了揚眉，難得地呆了一下。沒想到，她當成最好的朋友的歐陽旭，也會向她表白。那麼，現在，該怎麼回應？不想傷害他，卻也不想勉強自己啊。首次麵對男生的表白會猶豫，會掙紮，但這並不意味著，歐陽旭對她是特別的。他是她最重視的朋友啊……
歐陽旭第一次感到緊張，然後，他看著邱然雪略帶茫然與不知所措的臉道：“然雪，你不用現在答覆我，我可以給你時間慢慢考慮。”一直不敢表白就是因為怕被拒絕，怕連朋友也當不成。此刻，他不想強迫她，也想給自己多一個機會。
邱然雪恢複笑容：“嗯，謝謝。我想我現在，還不知道怎麼答覆你。”她該好好考慮考慮，是快刀斬亂麻，還是給他一點小希望，雖然，這點小希望，將釀成更大的痛苦。
“是因為你那個騎士嗎？你一直不談戀愛的原因就是他嗎？”歐陽旭小心翼翼地問。由於兩家交往密切，青梅竹馬的兩人相處了十幾年，他知道，在她六歲的時候，心中就有了個騎士。一個，他永遠代替不了的騎士……
邱然雪詫異一笑：“你怎麼會想到他？”她並沒有告訴他關於他的事啊。
歐陽旭有些心虛：“哦，你常常看著手上的紅繩發呆，我問邱叔叔的時候，他告訴我的。”也是在那時他才知道，他輸給了一個隻和她相處過一天的人。而他卻改變不了曆史，改變不了六歲時他不在她身邊的這個事實。
邱然雪微微皺了下眉，如果不是眼睛特別尖的人是看不到的。遺憾的是，歐陽旭是很敏銳的人——“然雪，你生氣了嗎？”她一向不喜歡私事被別人談論。
邱然雪必須說自己沒有。她很難有生氣的時候，特別是對象還是她所珍惜的人時。心裏有些煩燥，她一直把騎士當成自己心裏的小秘密，沒想到，卻被別人直接地說了出來，顯得她有點幼稚，也有點不切實際……
十一年前的那一天，原本會成為噩夢，但他救了她，還記她體驗到了夢中的飛翔的滋味，她永遠也不會忘記，與他一起從廣場狂奔到那所小小的學校，再在那個小小的學校小小的操場上，完成她最大的夢想……
那天他們玩到很晚很晚，晚到夕陽出現在天空，白雲不再的時候，一隻落單的小小的藍色的鳥兒飛過。然後他們才意識到，是時候回家了。他送她回了家，他在門口微笑地對她說，我會永遠當你的騎士，小公主。然後，她進了家門，在家人的著急等待下，滿足得像隻睡飽的貓咪。可是，從那天以後，她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承諾會永遠守護她的那個騎士突然消失了。她不停地找不停地找，逛遍了那天他們去過的所有地方，可是，他沒有出現，他還是沒有出現。年少的她，差點以為那隻是一個夢，可是，他送給她的那條紅繩，那條很普通的，穿了一顆鵝卵石的紅色結繩，還在她的手上，所以，她相信，騎士，隻是離開公主，為了王國而戰，多年以後，還是會回來，繼續守護著她，守護著她的夢……
她一直在等他，等著她的騎士。
……
許久沒有回答的她似在發呆，沉浸在回憶中無法自拔。歐陽旭發現自己很妒嫉那個未謀麵的騎士，恨不得，他永遠也不要出現。
然後，他壓抑住內心的醋意，維持斯文的形象再一次問道：“你生氣了嗎？然雪。”
邱然雪回過神，神色有些恍惚地看著他，過了一會兒才收起淩亂的思緒，恢複以往的理智開口——
“歐陽大哥，你想太多了。這麼多年了，他不會出現了，沒有他我不是也活得好好的嗎？”他誇大了騎士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沒錯，她是很想找他，她是想見他，她是想讓他繼續守護，可是，並不代表，她愛上了他。應該隻是感激吧，不可能在一天之內愛上一個人的啊。更何況，那時候的她，懂得愛嗎？
歐陽旭探究地看著她，似被她說服似的朝她伸出手：“算了，別談這些了。我送你回家吧，邱叔叔應該在等你吃晚飯了。”沒關係，此刻在她身邊，最親近的異性，除了他，沒有別人了。邱叔叔那麼賞識他，還怕沒有機會嗎？
邱然雪微微點了點頭，握住了歐陽旭的手，在他的微笑中向前走……她緩緩地轉過頭來，看著剛才站的位置，櫻花依舊片片飛落，地上的花瓣鋪成粉紅的地毯，突起的風不像是春天的，一下子把嫣紅的世界刮亂了，落英在空中飛著舞，略帶殘破，竟淒迷得讓人欲落淚。
為什麼，她總覺得，剛剛站在那裏時，有人在看著她呢？
那種眼神，似愛慕，似憎恨，似妒嫉，複雜得驚人，詭異得讓她恐懼……
直到轉角，她才慢慢地轉過頭，在心裏暗笑自己的神經過敏。
然後，又幾瓣櫻花飄落，在突起的狂風中舞出殘忍的弧度，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櫻花樹下，黑眸陰沉，神情複雜地看著遠去的儷人……
“會長，這是聖誕節舞會的預算，請簽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