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章 風起(1 / 3)

大風歌(唐純)

篝火升了起來,暗夜中傳來淒厲的狼嚎,一聲連著一聲,數不清有多少隻。

傷口都已處理完畢,我們三人合力,將樹枝草葉圍成一個圈,火把拋上去,枝葉劈裏啪啦地燒了起來,霎時成為一個火圈,將三人一馬圍在中間。

馬是冒頓騎過來的,趕了一天的路本已疲弱不堪,如今聽得狼嚎聲聲,早嚇得蹄子發軟,簌簌發抖。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狼群聞到生人的氣息隻會愈聚愈多,而草葉總有燒完的一刻,必須要想辦法衝出去。”澤野冷靜地判斷著形勢。此刻,他臉上一掃頹廢絕望的神色,在生死存亡的關頭,潛藏在骨子裏的英勇果決顯露無遺。

“你說得對,我們一定要讓一個人先衝出去搬救兵。”因為狼鋒刀銳利無比,澤野的勁力又大,雖然並沒有傷到要害,包紮之後血也流得慢了,但卻依然沒有止住。冒頓臉上雖然若無其事,但臉色卻越來越白。

“不錯。”澤野點了點頭,“等會我塞住馬耳,你上了馬隻管往前跑,我射箭掩護你。”

“不是我跑,是曦央。我們兩個一起掩護她。”

“我?”

“她?”

我和澤野同時一驚。

“不行。”澤野斷然抗辯,“她不行!”

“是呀。”我也急急說,“我騎術沒你好,這樣艱巨的任務還是交給你比較好。”說完,我對著冒頓吐了吐舌頭。

澤野的心思我如何不懂?

此處離王庭不知道有多遠,就算在平日,一去一回也要花費不少工夫,何況今日天色已晚,群狼環伺,人疲馬乏。

就算不迷路,等回到王庭再召來救兵,這樣長的時間,餘下的兩個人如何能撐得住?

所以,能逃出一個已是大幸。

這唯一的機會他怎麼能讓冒頓錯失?

“是啊,就是這個意思。曦王妃還是待在火堆裏比較安全。”澤野的神色一下子鬆了下來。

“多說無益,我主意已定。就按我說的方法去辦。”

我愕然愣了愣,不明白冒頓為什麼要如此堅持?

“那個……我……”一句話還未說完,猛地,見冒頓臉色驟變。

我心下一慌,正思索著是不是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

陡然見他腰刀出鞘,“錚”的一聲清亮地劃開夜色,向我頭頂劈下來。不、不是吧?原來他嘴上說要我先跑,實際上是要在我背後捅刀?但,不可能啊!隻需丟下我在火圈裏不管,我就沒有活命的機會,他為什麼還要多此一舉?

明明知道不可能,可,人在劣勢裏,總是會談虎色變,見風畏雨,什麼事都先往壞處想了幾分。所以,當刀鋒掠過我的臉頰時,我猛地抽了一口冷氣。

臉色嚇得慘白。

刀落下,鮮血四散飛濺。

一頭狼從我身後跌下,摔出火圈之外。群狼見血,更加蜂擁而來,撲上來你一口我一口,將劈裂了腦顱的惡狼撕得稀爛。

我看得心頭一陣作嘔。

猛一瞥眼,對上冒頓充滿戲謔的眼眸,我下意識地挺了挺脊背,不願讓他看出我的慌張與狼狽。

“不好。”澤野失聲驚叫。

同時,頭一低頭,避開了從頭頂躥過的兩頭惡狼。原來,血腥氣激起了野狼的戾氣,兩狼眼見到口的美食躲在火圈之中,饑餓難當之下,鼓起勇氣跳進了火圈。

冒頓瞬間反身,手腕一挑一翻,準確地遞出了長刀。一頭高高躍起的狼立刻被開膛破腹,殘肢血淋淋地落下。

剩下的一頭狼直直向我撲了過來,情急之中,我探手入火堆,顧不得火苗舔上我的衣袖,胡亂抓了一根樹枝向狼頭揮過去。

惡狼畏懼地退縮了一下,這一遲疑間,澤野搶上抓住狼尾,用力疾扯。野狼負痛,放過我扭身撲向澤野。

我順手將滾燙的樹枝朝前一遞,火焰烙入狼頸,野狼慘嚎一聲,被冒頓一刀斬為兩斷。

澤野趕緊將狼屍拋了出去,我和冒頓又分頭加旺了火勢,群狼一時畏縮不前,危機暫時解除。

然而,隻是這麼短暫的一瞬,冒頓胸前的衣襟又沁濕了大片。

我強忍著別過臉去,怕眼裏流露出的害怕與擔憂反而加重了他的負擔。

“太子,不要再猶豫了,趁著這會兒狼群第二輪攻勢還未發起之前,趕緊跑吧。”

澤野快速從衣襟上撕下兩塊碎布,分別塞入馬耳之內。隔絕了狼嘯之聲,馬兒抖得不是那麼厲害了。

我感覺手中一緊,詫然低頭看去,才發覺手中多了一把狼鋒刀。刀光在火焰上跳躍,鋒寒卻絲毫未減,竟逼得火光都似乎壓低了幾分。

我疑惑地去看冒頓。

“抓緊。”他低喝一聲。

我趕緊收攏五指,將刀柄牢牢握入手中。手心裏被火焰燙傷之處傳來陣陣劇痛,鑽心入肺,我一下子冒出了冷汗。

然而,也不知道是畏於他的威肅,還是別的什麼原因,竟始終不曾撒手。

他看著我的目光微露讚許之色。

我心口一鬆,那一瞬間,竟因為他一個肯定的眼神而微露笑意。

想到我自己,從一個還賴在老爸身邊撒嬌的小姑娘,一轉身變為背負族人使命、身不由己的可憐的郡主,一直到置身於權力鬥爭的核心,從最初的茫然失措,到因決策上的失誤而痛失戰友,再到冷靜隱忍、伺機而動,這中間,經曆過多少痛楚、失落、孤獨與彷徨?

如今,身在險地,生存的希望微乎其微。我雖然一直不肯放棄,但心裏卻還是忍不住陣陣發寒。

不知道什麼時候,群狼就會衝入火圈,齧得我們屍骨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