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刹車,車子停在了路旁。
她也不退避,抬著頭與他對視。
“要不是因為案子牽涉到你,我早就公事公辦把你關到局裏調查了。”公私分明在他看來都是說得冠冕堂皇,他自認做不到,至少在對待至親的人時,他不夠理智。
夏楠看著他一臉無奈的表情,忽然心裏一陣委屈酸楚。
“你知不知道我最討厭你這樣,擺出關心的樣子,一百個人在你心目中也永遠都是一個態度!”心裏堵著一口氣,積得多了,就快要爆發出來。
他有些困惑於她突然冒出來的這一句八竿子打不著的話,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回答,“我關心你,是因為你是羅老師的女兒……”
她看著他,嘲然一笑,移開目光直視前方,泄氣道:“你如果真覺得我有問題就盡管來調查吧,把我抓起來也無所謂。反正我最近夠煩了,剛好蹲大牢休息一下。”
“夏楠,你該知道,事實再掩飾也總是存在的,我不想將來在被告席上也看到你。”
她閉上眼睛,把臉轉向了車窗外。
羅素芬記得,女兒跟自己這樣窩在一起睡覺已經是快十年前的事。
孩子爸爸走得早,她從小就獨立,母女之間雖然親近,卻感覺在情感上,其實是孩子照顧她這個母親更多一些。
女兒走上演藝這條路完全是偶然,隻是當了藝人之後,母女兩個聚在一起的機會就變得少了,更逞論還像許多年前那樣躺在一個被窩裏聊心事。
“媽,你和爸爸是從小就在一個大院裏長大的,對吧?”
“是啊,怎麼突然問這個?”
“那是怎麼走到一起的呢?”
“兩家大人認的親家,我和你爸爸都不反對,就走到一起了唄。”她看得出來,孩子今天的情緒不對,想必是這段時間的事情給鬧的。
“可是,不喜歡的話怎麼能夠生活在一起呢?”
“所以,肯定是喜歡的,才會默許。”
夏楠想象著那個年代屬於父母之間的那份最美好的感情,覺得很溫馨,可是想到父親,眼眶就忍不住紅了。
“楠楠,誰給你委屈受了嗎?”都說母女連心,她雖然不明緣由,卻感知到了女兒的低落情緒。
“媽,你為什麼沒幫我也定個娃娃親呢?”
“說什麼傻話,我要真給你定,你長大之後還不跟我鬧翻了啊?”
她握著母親的手,在黑暗裏搖頭,眼淚不知怎麼就流了出來。
“媽媽,最近我覺得有點累。”
隻有在委屈跟母親撒嬌的時候,她才會叫“媽媽”。
“那就換個工作吧。媽知道你的性格其實不適合做公眾人物,那時候為了掙錢還債才簽的合同,現在合同也快到期了,安定下來去繼續念書,或者找個自己喜歡的事情做,怎麼樣都好。”
“嗯,好。”
並不是在虛應母親,她其實也有了這樣的打算。如今家裏的日子也算過得去了,她想過回自己喜歡的生活。
然後,理直氣壯地去喜歡自己喜歡的人。
新的一天,警局裏照樣忙碌。
葉明峻剛從局長辦公室裏走出來,老遠就看到盧輝朝他這邊跑了過來。
“隊長……”已經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什麼事?”
“利莘……利莘的前妻來自首了……”
此話一出,連葉明峻也愣了一下。
利莘的案子,警方調查的方向雖然直指他的前妻,但目前為止並未找出任何足以定案的證據,她為什麼會突然在這個時候選擇自首?
未作猶豫,他立刻大步朝審訊室走去。
推開門,有警員正在給林芳做筆錄。
葉明峻安靜地站在門口看了一會。
方凳坐著的人,看起來要比照片年輕一些,身形瘦削,眼神遊離,可是似乎很敏感。
他推開門的時候,她緩緩地抬了下眼睛,看了他一下。
審訊的警員連著問了幾個問題,她卻始終隻重複一句話:“人是我殺的。”
葉明峻走了過去,對同事使了個眼色,同事出去了,他在桌子前坐了下來。
林芳看著他,又重複了一句:“人是我殺的。”
他卻沒有繼續她的話題,隨手將筆錄的本子合上了,微笑著問她一句:“要喝點水嗎?”
林芳安靜地看了他一會,回道:“給我一杯咖啡。”
“隻有速溶的,可不可以?”
看到她迅速地皺起眉,很嫌棄地搖了搖頭。
他揚了下眉,淡然一笑,對門外喊道:“盧輝!”
盧輝推開門問:“隊長,什麼事?”
“開車去外麵的咖啡館打包一杯咖啡回來。”
他轉過頭來,問對麵的人:“現在能不能回答我幾個問題?”
林芳的目光有些呆滯,依舊重複著那一句“人是我殺的。”
“那你下毒的動機是什麼?”
“他該死。”
可是說完之後,她迅速又開始搖頭,“不是……其實他一點也不該死,是我……錯怪他了……該死的那個人應該是我才對……”
葉明峻迅速在腦子裏整理她話裏的信息,嘴上安慰道:“你不要太激動。”
林芳抬頭看著他,伸出手來,掌心裏一張折疊的信紙。
他不動聲色地接過,翻開來看。
“我以為他變心了,利用完了我就把我丟到了一邊,事實上隻是因為我們互相誤會太深……”
葉明峻看完信,再看著眼前這個神色蒼涼的女人,終是感到幾分唏噓,重重歎了口氣。
夏楠趕完一天的通告,回到住處已經淩晨一點多了。
拿出鑰匙正準備開門,眼角的餘光突然感到有道人影出現,嚇得她從頭到腳一涼,鑰匙也“啪”的一聲掉到了地上。
對方雙手插在褲袋裏,姿態懶散地靠著牆,看著她微笑,“怎麼膽子這麼小,嚇成這樣。”
夏楠白了他一眼,彎腰撿起鑰匙,一邊沒好氣地回道:“深更半夜突然從別人門前冒出來,明明是你行為詭異應該檢討才對吧!”
門開了,她看了身後的人一眼,依舊靠在那裏沒動。
她做了個深呼吸,轉過身,“你是打算站在這裏給我當一晚上的門神嗎?”
他撇嘴一笑,“沒得到你的允許,萬一被你告私闖民宅,那我不是知法犯法嗎?”
他跟在她身後,走進門來。
她將鑰匙和背包統統扔在沙發上,丟了一句“想喝東西自己去冰箱拿”就轉身進房間去了。
葉明峻也完全沒有做客的自覺,走到冰箱前拉看門看了看,摸了兩罐啤酒出來。
不一會房間的門拉開,夏楠換完衣服走了出來。
見到他居然在喝酒,於是下意識一蹙眉。
“這麼晚了喝什麼酒,也不怕傷胃。”她也走到冰箱前,拿了一盒牛奶出來。
走到他對麵坐下,蹺起腿擺出恭候的姿態道:“說吧,又有什麼問題要來質問我?”
他灌了一口酒,抬起眼與她對視,緩緩開口:“你選擇沉默,被警方懷疑,被外界誤會,被林芳恐嚇,還是寧願保護她是嗎?”
夏楠的臉色沉了一下,沒有說話。
“林芳今天已經去警局自首了,說毒是她下的,並且帶去了沒用完的那些毒劑佐證。”
夏楠繃緊的表情裂出一絲無奈之色。其實她也知道這件事是無法永遠隱瞞的,但是至少她不會讓這件事從她這裏泄露出去,卻沒想到林芳最終還是選擇了這樣的方式來麵對結局。
她歎了口氣:“利莘說,他和林芳之間最大的問題就是已經無法做到互相信任。林芳曾一度認為利莘是為了擺脫她才將她送去療養院,而且故意遲遲不讓她出院,其實那都是林芳自己幻想出來的。”
“利莘死之前的那天晚上,他找你出去,都跟你說了些什麼?”
夏楠的目光從他的臉上移開,想到整件事的始末,心中莫名一陣酸楚。她原就是感性的性格,才會放任自己在這件不相幹的事情上,扮演了一次轉移外界注意力的幌子角色。
“他請求我不要跟林芳計較,也說了他們之間的故事。”
貧困的小子靠娶了富家小姐發跡,不相稱的出身導致的結果就是越來越多的猜忌。事實上,兩個人之間是存在愛情的,否則早就散夥各走各的路。利莘如果真的卑鄙,對付一個養病在床的女人實在易如反掌,和她離婚也不是什麼難事。其實他的花名在外,多半也隻是生意場上的逢場作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