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逃(1)(1 / 3)

正是午夜,萬籟俱寂。

相府的東側院牆上慢慢升起隻腦袋,下麵托舉的人大約力氣不足,那腦袋在牆頭搖搖晃晃,像顆孤零零飄蕩的斷頭鬼,乍看有些瘮人。

相府這種緊要之地,牆內牆外日夜都有輪值巡邏的守衛,那腦袋大約算好這時辰此處換崗,趁著個交接的空隙用力撐起身子,跳到了牆外。隻是石牆太高,夜色又暗,落地時踩到石塊崴了左腳。

崴腳的人忍著痛沒有做聲,隻撿起地上的石塊小心拋進牆去。

這是之前約好的暗號,牆內人看到拋進來的石塊,便知行動順利,一切可按計劃行事。

牆外人傳遞完消息,深吸了口氣,拖著左腳向更暗處走去。

為著入朝方便,相府建在緊鄰宮城的西側,這一帶也是達官貴人聚居之地,亭台樓閣無數,豪宅深院比比皆是。往往一條街東邊是將軍府,西邊便是駙馬宅邸,可謂往來無平民。百姓們私下稱這裏為“小宮城”,意思是隻比皇帝居住的皇宮差那麼一點。相府位於“小宮城”最東,與皇宮隔一道護城河遙遙相望。

眼前這條臨河的筆直大路走到盡頭,離了這小宮城,便算是安全了。

然而沒能走上幾步,牆內忽然便起了一片囂嚷,跛腳人立即警覺地藏身起來。

牆內像有數十人圍了過來,火把照亮夜空,也將牆外映個清明,那跛腳的原是個豆蔻少女,正彎身躲在河邊柳樹下,扶樹幹的右手纏著白綢,肩上斜跨了隻小布包。

“鶯歌,琪雅呢?”牆內傳來語聲,問話的是把年輕男子聲音,態度頗為溫和,不像是審問,倒像是月下偶遇隨口聊天一般。

他口中所說的“琪雅”便是那出逃少女,此刻正扯著柳樹枝掙紮,清秀眉頭皺成一堆小褶子,進退兩難。

忽聽牆內的鶯歌大聲道:“奴婢不知,奴婢隻是出來解手,不小心迷了路才胡亂走到這裏。”琪雅明白這是向她喊話,要她快走。

此前她們已經預演了多次,也想象了各種可能,但真到此時,琪雅還是聽得出,鶯歌故意拔高的聲音裏打著顫。

“人必不曾走遠,你們仔細搜尋,但切記,不能傷了小姐。”

琪雅早聽出那說話的正是哥哥琪楓,鶯歌落到哥哥手裏,應該不會被太過責難。這樣想著倒是稍感安慰,琪雅咬咬唇,加了速度繼續前行。怎奈左腳誤事,每走一步便是鑽心一痛,不大會兒已是滿頭的汗。

“河邊多加幾個人手,琪雅愛爬樹,樹上也不要漏過。”

火光更亮起來,已經有侍衛追了出來。這路雖然一眼可以望見盡頭,走起來卻很是漫長,以她如今的身體狀況,要走出這小宮城,怕是得要小半個時辰,可又不能在這群侍衛眼皮底下爭分奪秒,隻得盡快躲了起來。

雜遝的腳步聲似乎近在幾丈之外,若不是這棵百年老樹身板粗壯,她又細瘦苗條,此刻怕是早已暴露。

琪雅心頭撲撲直跳,一張小臉緊張得通紅。

這次能逃出來當真不易,十三年裏,這是她第一次踏上牆外的土地。若非有著不得不出來的緣由,她或者也能按父親所願乖乖地守在裏麵,直到終老。可既然已經逃出來,便不能半途而廢,更不能叫鶯歌的犧牲付諸東流。

一束光打來,照亮她半邊裙裾,琪雅趕緊縮了縮身子,將自己隱入暗影中。是大街前麵亮起了火把,侍衛們一邊壓低聲音喚著她的名字一邊兵分兩路尋找,這樣前後夾擊,她已無路可走,怕是也躲不了多久。

琪雅盯著腳邊黑沉沉的護城河水,狠了狠心,探出一隻腳邁了進去。

春末夏初,水不算太凉。

嘩啦一聲,剛沾濕了鞋尖,水麵下忽然鑽出半個人身,見到她也是大大愣了一下。琪雅嚇了一跳險些叫出來,隻是在她的聲音滑出喉嚨之前,那人便長臂一攬將她撈了過去,捂住了她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