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後,沙漠這頭,周小弟與馬麵撲克牌正鬥至十七輪。
兩人麵上都掛了不少白紙條,一張張望去,無非是“鼻涕蟲”“豬八戒他爹”之類幼稚園級話語。
周小弟邊打嗬欠邊出牌,沒法,兩個人而已,能玩的路數實在不多,拖拉機不成,改版鬥地主也膩了,相形之下他實在不明對麵鬼差為何還能維持著下圍棋進階賽般的表情端詳手中紙牌。
頭頂上傳來直升機的聲音,周小弟眉一皺,咕噥著“又來了”甩出一張牌。那聲音卻未如他所料朝大別墅方向飛去,反而愈移愈近,最後竟在屋後停了下來。周小弟與馬麵對望一眼,搶先撲到窗口探身去望,隨之歡呼一聲:“回來了!”
他興奮地一腳踢散地上的撲克牌,掛著滿臉麵條似的白紙便噔噔噔往外跑,遠遠便瞧見圍廊上正往這邊走的誌明。
周小弟熱淚盈眶,張臂飛奔過去:“誌明兄弟,你可回來啦!我等到花兒都謝了——”嗚嗚嗚,他再不回來,木乃伊也要出來了……吃泡麵吃出的!
誌明躲過他的飛撲,笑一笑便走過去了,徒留周小弟在原地發怔。
怎麼回事?他維持“金雞獨立+白鶴張翅”的姿勢數十秒,方才反應過來。似乎……不大對勁啊?
周小弟轉身望著誌明的背影納悶地想,身後驀地一陣寒氣逼來,猛回頭正發現春嬌一副“好狗不擋道”的表情杵在南前,周小弟哆嗦一下,忙換了奴才姿勢朝她微笑:“春嬌小姐,許久不見,小的掛念您掛念得緊啊!”
春嬌從眼角睨他一眼,就當沒聽見似的也走過去了。
周小弟瞬間被凍成十級寒冰!
尾隨而來的馬麵見狀大吃一驚,忙操起一把椅子將冰塊敲碎,那可憐少年唇青麵白地從碎冰中緩緩轉過頭來:“馬麵……兄弟……救命之恩,沒齒難忘……”
“別謝了,”馬麵忙道:“那兩人是怎麼回事?組長也怪,事情辦完了要回來也不通知我一聲?”
“我怎麼知道?”周小弟愁眉苦臉地縮起脖子,“兄弟,你可否覺得溫度突然降了幾分?”
馬麵摸摸頸後豎起的鬃毛,老實道:“好像是哦。”
次日馬麵便回地府,周小弟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壁上掛鍾轉到午飯時間,他眼巴巴地望著坐在窗前發呆的誌明,對方愣是沒感受到他的“秋波”。
再過十五分鍾,誌明突地站起來,周小弟精神一振,卻見他彎腰從床底下拖出了一箱……泡麵。
不會吧……
周小弟如喪考妣,認命地也撈了一盒貌似吃得較少的口味,含淚盛了熱水,邊咬叉子邊怨恨起樓上那女人來。
定是那凶婆娘作怪,瞧他溫柔可親平易近人的誌明廚娘,不,廚夫隨那女人在外頭轉了一圈便被打擊成了什麼樣,話也少說了,飯也不做了(這才是最重要的),他好生命苦嗚嗚嗚……
話雖如此,但讓他去找春嬌理論卻是萬萬沒這個膽子的。樓上那女人回來後就再也沒下來過,隔著天花板周小弟都能感覺到籠罩在上頭的沉沉氣壓。
又過幾日情形照舊,周小弟頂不住,采取迂回策略:“我說誌明,你可記起前世的事了。”正在望著頭頂壁畫中阿拉伯牧羊人的胡須出神的誌明終於有了反應,他轉頭看他一眼,不說話。
“還未記起對不對?”周小弟繼續道:“雖然我不能給你多少提示,不過在前世中我倆確實對不住樓上那女人。”
“雖然世人都罵我多管閑事,可在那女人心中恐怕怨你較多,所以,”他咳一聲,“就算是她對你做了什麼慘無人道的事,你就當還債,男子漢大丈夫看開點啦!”做飯,做飯,趕緊做飯給我吃吧!
誌明調回頭又繼續看天花板。
周小弟一看不成,再接再厲:“再說了,那女人雖然口口聲聲說報仇報仇,其實對你仍是有那麼一點點情分在的,你對她好一點,說不準她看在往日情分上,心一軟放我們走了……不過誌明兄弟,對女人光好仍是不行,你要會獻殷勤,也要強勢一些,不要像以前那樣盡交女友不上班……”
誌明突然說:“其實我有上班過。”
“哦?”
誌明笑笑:“研究生畢業那年,我媽擔心我這性子在別的地方找不到工作,央了自家公司的元老替我安插一個位子。”
“那很好呀,為什麼不做下去?”
誌明看他一眼:“那時我交的女友胃不好,我第一日上班便遲到,公司元老問我為何,我說我幫女友準備便當耽誤了時間,他當場便氣昏過去。”
“……”周小弟也一時無言,隻覺自己也快要昏了。
“後來那元老向我媽訴苦,我媽歎口氣,叫我還是別到公司丟人現眼了。”誌明說完,聽到外頭直升機響,他問周小弟:“近日大別墅那頭似乎很熱鬧?”
周小弟答:“石油王子生辰快到,來這沙漠別墅開另類party,大小十八房老婆連同丈母小舅都運來了,你說熱鬧不熱鬧?”
“春嬌不在,你是從哪得到這些小道消息?”語言根本不通。
“有馬麵啊,聽說他曾被派到中東與那邊的同行交流經驗,所以懂些阿拉伯語,真是人不可貌相。對了,阿拉伯那兒管鬼的是惡魔還是阿拉真神?”周小弟正大發感慨,忽聽門外傳來說話聲。
“說曹操曹操便到……咦,怎麼那女人似乎也在?”他拉了誌明從門縫偷看,隻見阿拉伯石油王子正在圍廊上對春嬌嘰嘰咕咕說著什麼,一旁頭頂白布的仆役打開一個箱子抖開幾條阿拉伯傳統女式服裝,紗麗上晶亮的寶石刺得人眼花。
“他定是來邀請惡女參加party,”周小弟悄聲對誌明道,“看到沒?你要學學人家,獻殷勤也要送點實在的。”
話音剛落,隻見春嬌麵上客客氣氣地收下箱子,待阿拉伯人走遠,她一轉身便把箱子扔進了廊柱下裝垃圾的駝皮裝中。
誌明看周小弟一眼:“你要我學他?”
“我有那樣說過嗎?”那少年裝傻,關嚴了房門又拉他坐下,“來來來,我們繼續討論方才的話題……我剛說到哪了?”
“阿拉伯人信基督還是真神。”
“不是這句,上一句。”
誌明認真回想,“追女仔不能人太好,要強勢。”
“對了,就是這個!”周小弟一擊掌,語重心長地道:“誌明同誌,你這個問題……非常嚴重哪!我們要嚴肅對待,務必幫你徹底糾正過來!我先問你,你對女人好這爛習慣是從何時養成的,你給我仔細想想!”
誌明沉吟,半晌答道:“最早的時候似乎是鄰桌王阿花惹班上男生厭,大家商量好了把她最討厭吃的紅蘿卜扔她碗裏,結果我幫她全部吃掉了。”
“等等,”周小弟皺眉,抬手製止,“你們班男生都多大了欺負女孩子的手段還這般幼稚?至少該掀個裙子什麼的。”
誌明答:“沒法,那時大家還在幼稚園,哪懂得這些?”
咚!周小弟撲通倒地。他爬將起來揉揉發疼的額頭,歎氣,再歎氣。
“誌明,”他說,“我原來以為你這毛病是後天養成,現在我懷疑它是打娘胎裏帶出來的了。”
他學誌明的樣兩手向後撐地,呆望著天花板半晌才緩緩道:“我突然有個想法,聽起來似乎很可笑……你說,會不會是你自知前世對不住那女人,所以這輩子便不自覺地對身邊女人加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