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紅嬌有一隻綠色的小鳥,因她不耐煩養,所以一直丟在綠兒的房裏叫她養活。
這隻鳥模樣小巧,有鵝黃色的尖嘴,墨綠色的羽毛,偏偏一雙圓眼是血紅色,平日裏十分安靜,隻在吃東西的時候才出來蹦幾下。
綠兒見它無精打采,就想關上門窗讓它出來飛一飛,可是阮紅嬌卻阻止了她,阮紅嬌說,這種鳥你不要看它嬌小,卻是速度快若電,狡詐非常,最喜啄人眼獸眼,名曰綠鶬,就是老鷹都不敢惹它。
這隻綠鶬自幼是人血喂養,終生隻認一主,你若放它出來,它必將你的眼睛啄瞎,然後啄破窗戶飛出去,飛到那個人身邊去了。
嚇得綠兒再不敢放它出來,但她又問,這鳥若是放出來,會飛到什麼人那裏去呢?
阮紅嬌古怪的笑了笑,沒有回答,害的綠兒以為自己問錯了話。
誰知過了一會兒,她自己說了:“綠兒,你記得,萬一我有什麼事,你就寫個小紙條,然後給籠子罩上一層黑布,把手放進去摸著黑將紙條綁在這鳥的腳上,然後才能將它對著窗戶放出去,不過你要記得,一定要是十萬火急,非常嚴重的大事,才可以這麼做。
綠兒自在街上被郝大郎認出又被許世卿看見,就知道紙包不住火,必然將要出大事了,隻是她不過一個尋常女子,遇到這等要緊的事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猛然想起以前那位娘子說過的話,於是匆匆跑回全味居,撕了一張字條寫了幾行小字說明現在的情況,然後用黑布罩在籠子上,在黑暗中綠鶬十分乖巧,待到她將紙條綁在綠鶬腳上後,才扯開黑布對著窗戶將它放了出去。
綠鶬從窗戶飛出去,快得如一道綠色的影子,眨眼就不見。
綠兒雙手合十,閉上眼睛默念,雖然她並不知道綠鶬會飛向哪裏,但她隻希望不論那人是誰,快些來救救那位娘子吧。
衡陽二十裏外有一座山,名曰歸鳳山,山上有一座尼姑庵,名曰慈淨庵。
溫簡提著兩人的包袱,放慢腳步陪著阮紅嬌步步登階。做戲做全套,阮紅嬌也不時拿出帕子作勢擦擦額頭上的汗或者停下來歇兩步。
邊走邊歇便歇的花了一個多時辰,兩人才到了一處青磚灰瓦的寺廟,寺廟建有三進三出的院落,又是依山勢而立,故而站在門外一目望去,亦能看到整個大致的布局。
此時正是廟裏僧尼打坐念經的時辰,因而寺內鍾鳴陣陣,驚起數隻飛鴉,伴著山中寥寥山霧,看著果然有些世外之境的模樣。
山門自開,門前有兩位掃地的僧尼,其中一年長的僧尼抬頭見了他們,一手執帚,一手行了個佛禮,嘴裏念了一句“阿彌陀佛”。大約此人是認識溫簡的,並未多問什麼,隻是眼睛在阮紅嬌身上多掃了一眼。
“淨如師太”溫簡上前去,也右手執了個佛禮,低頭道:“多時未見,身體可安好。”
那僧尼大約三十來歲,生著一張寡淡的臉,麵色淡淡的笑了笑,道:“多謝溫施主掛念,貧尼侍奉菩薩,自得菩薩庇護。”頓了頓,又道:“溫施主此來是探望淨安師姐的麼?”
聽起來,這位“淨安師姐”大約就是溫簡的娘了。
溫簡點了點頭而後身體一讓,示意阮紅嬌上前來,阮紅嬌便過來給淨如師太見個個俗禮,對她身後的小僧尼也見了禮。
“這一次我帶著未婚妻前來,便是想要拜見……淨安師太。”溫簡說著,落音的四個字尤為輕,可憐當兒子的還得管娘稱為師太,聽得人不禁跟著心酸起來。
淨如師太聽了他的話又將阮紅嬌仔細打量,阮紅嬌隻低著頭,雖然沒有看到對方的表情,大約也能猜到對方的心思,不過是看她年紀不小又穿著白底青花的素衣,還綰著發髻,一看就是嫁過人的寡婦,換做任何人都會覺得她配不上他,這很正常。
淨如師太並未多言,收回目光點了點頭,道:“兩位隨我先進來吧,至於見不見得到師姐,隨緣吧。”
雖然每次溫簡來淨如師太都不肯見,可是這寺廟得了溫家很多布施,溫家捐贈的錢糧衣物足夠養活著廟裏上下所有人還有餘,所以又怎麼會將溫簡拒之門外呢。
以往溫簡來都是獨來獨往,當日來當日離開,今與別不同,溫簡大約想要帶著阮紅嬌在寺廟裏歇上一天兩日的,於是煩請淨如師太安排下了兩間客房。淨如師太自無不肯,一麵布下客房一麵派人稟告住持師太。
過會兒主持師太便過來了,住持師太的年紀更長,手托佛珠,麵目祥和,兩廂問候之後溫簡將阮紅嬌留在客房休息,請住持師太帶他去見淨安師太。住持師太麵有難色的看了看他。
“住持師太不必為難,我仍是在外候著,隻是有些話請住持代為轉達。”溫簡說著,就把自己決意脫離六扇門,再不回京的事情說了,末了又道:“當日因我入了六扇門,違背了母命,才致使淨安師太落發出家再不肯相見,雖然淨安師太如今侍奉菩薩,可即骨肉天倫,便是菩薩不會不允母子相見,況且這次我帶了未婚妻千裏迢迢的趕過來,日後我倆定居太平鎮,與衡陽相隔千山萬水,如若淨安師太今日仍不肯見,怕是以後再要見也難了……鴉尚有反哺之情,羊也有跪乳之恩,畜生如此,何況我為人子的,還望住持體恤替我呈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