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秘密是,臨安府衙大牢的地下修葺了另一座更加森嚴的地牢,便是被冠以“三十六階陰曹地府”的臨安死牢。
這座牢中牢或者應該說是牢下牢,專門關押一些見不得人的犯人,一旦進來,沒有人可以走出去,就算是獄卒,在沒有被允的情況下也不能離開。
這差事乏味又讓人難以忍受,於是獄卒們就從他們的犯人身上找到了新的樂趣。
最黑暗的地方,連陽光都照射不進去,卻滋生了一套自己的生存法則,被關押進去的不管是皇親國戚或者江洋大盜,不論男女,他們都如卑微的畜生一樣被肆意折磨淩虐,從精神到肉體將會逐一崩潰,最終拋棄尊嚴的苟延殘喘或者搖尾乞憐,乞求的不是能夠出去,而是能夠痛快的死去。
在防止犯人自殺方麵,聰慧的獄卒們也別有心得,比如拔光牙齒和指甲,或者挑斷手筋腳筋再捆起來,甚至絕食,他們都有專門的工具將打碎和著尿液的糊狀食物灌進喉嚨。
而在這裏最深處的那一扇大門裏,單獨關押著一個女人。一個眾所皆知可憐又可悲的女人。
她就是白晚,也是六扇門副指揮使溫簡頻頻到訪的唯一原因。
溫簡穿著緋袍,頭戴冠帽,外罩的黑色鬥篷帶來一絲外麵的寒氣,他在獄卒的引領下,下了三十六層的台階,每下一層台階,仿佛就離人間更遠了一點。
走道的兩側火把熏熏,每隔一段距離便有一扇緊閉的鐵門,裏麵不時的傳出來哀呼或者慘叫的聲音,恍惚之間令人產生錯覺,好似這裏真的是陰曹地府一般。
“大人,我們到了。”獄卒回身殷勤的一笑,低頭哈腰。
“打開吧。”溫簡道。
獄卒連忙取出鑰匙開門,開門之後便躬身立於門邊。
溫簡沒有立馬進去,雖然他年紀輕輕身居高位,卻也並非不通人情世故,尤其是臨安地牢嚴格說起來是直隸於刑部,盡管權責微小,和六扇門也是平級。
“老康,叨擾了,劉頭那邊開了局,且去鬆快鬆快吧。”說著,溫簡含笑托起獄卒的手,另一手往上麵一抹,塞進去一錠銀子。
老康眼睛都笑歪了,其實早就知道溫大人必有打賞,也佯作推辭了兩下,然後把銀子塞進了袖子裏,將鑰匙交給他,告辭離去。
這裏的獄卒有兩大愛好,一個是喝酒,一個就是賭錢,反正犯人關在鐵牢裏,他們又不能出去,不喝點酒不賭點錢,這日子還怎麼過?
本來就是給活死人守墓的活計,隻要犯人跑不了,上頭也都睜隻眼閉隻眼,權當不知道了。
牢門被打開,裏頭是黑漆漆的一片,溫簡伸手取了牆壁上的火把,然後踏了進去。
幽暗陰森的牢房被照亮,現出了最角落裏的那人。
她跪坐在那裏,就著昏暗的燈光,依稀可以看到她身材消瘦,衣衫襤褸,披頭散發,形同鬼魅。大約她聽到了外麵的響動,知今日有客來訪,正以五指為梳,慢條斯理的梳理自己這一頭雜亂的頭發。
這就是當年叱吒江湖,名動天下的魔道妖女——“玉麵仙”白晚。
“玉麵仙”白晚,是武林一代傳奇人物“白公子”之唯一的女弟子,她成名的很早,很多像她當時那個年紀的少女還生活得如夢似幻的時候,她就已經出現在了六扇門緝拿榜三甲之列。
那幾年,她就像是瘋了一般在各地作案,洗劫富商、勒索官員,仗著武功高強通吃黑白兩道,又因年輕貌美,被譽為“玉麵仙”。如果不是因為在她身上發現了“白請令”,她的罪名早就夠砍頭十回八回了。
同樣,也是因為“白請令”的出世,才讓人豁然開朗,這麼年輕的女子,為何身負如此霸道的武學。
當然因為是“白公子”的弟子,既然是“白公子”的傳人,又豈能以常人度之?
“白姑娘,我來看你了。”溫簡走近她道。
“多謝……溫大人惦記。”大約是因為許久不曾與人說話的原因,白晚一開口,聲音嘶啞,聲帶猶如被烈火驕陽烤過得大地一樣幹裂。
溫簡低頭,從腰間摸出了一個水囊像她丟了過去。
白晚眼睛一挑,伸出手,在一陣嘩啦啦的響聲中,她接住了水囊,擰開蓋子,迫不及待的喝了起來。
嘩啦啦的響動,源自於她背後鎖住她琵琶骨的兩條鐵鏈,那兩條鐵鏈如一個嬰兒的手腕那般的粗,另一端掛在她身後牆壁上的巨大鐵環上,傳說白晚武功奇高,六扇門捉拿她的當日,就把她的武功廢掉了,並且為了安全起見,另外鑿穿了她的琵琶骨,以鏈鎖之。
如此一來,插翅難飛。
沒有異味沒有殘渣的清水,喝在嘴裏竟然如此甘甜,這純淨的味道幾乎感動了白晚,要知道這裏犯人對吃喝是無法挑剔的,餿飯臭水倒不算什麼,若是趕上牢頭心情不好,連刷鍋水都沒得喝。
她意猶未盡的喝光了水囊裏剩下的水,然後戀戀不舍的丟還給了溫簡。
“溫大人如此體貼,看來已經在限期之內破了案。”白晚仰起頭看著溫簡,枯黃的頭發垂於兩側,中間現出她那病態般蒼白的麵容,她沙啞著聲音道:“陳小姐還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