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痛苦地闔上眼,不知該如何麵對接踵而來的政治大變故。他到底是太自私還是太無私?他自己都說不清楚。他覺得自己闖了大禍,把複弟和盛叔精心策劃的圓滿計劃搞得一塌糊塗,接下來的變故決不是他一個人就扛得起的。
然而,在心底,卻又有一個堅定的聲音在隱隱回響著:“我沒有做錯!” 是的,他沒有做錯啊!少女那嬌弱顫抖的潔白肌膚,那含著清淚的蒼白臉龐不住在眼前反複掠過。他怎麼忍心去淩辱這麼一個無辜的少女?
他又回想起自己粗暴地扯開她的褻衣,把她壓在草地上的情景,他自嘲地搖搖頭:真是禽獸不如!他甚至還強吻了她,在她嬌豔的櫻唇印下他的烙印,踐踏了她少女的清純和無邪……
他掙紮在矛盾中。那雙幽深的黑眸中,冷冷的譏誚光芒和自我嫌惡之色越來越濃,他幾乎要窒息於這深深的罪惡感當中。
“大哥,”赫連複滿臉笑意,握住他的手,“委屈你了。”
赫連嶽不動聲色地抽開手,總感到心底有一股苦澀在緩緩流動。
“堯熬爾的族長和王妃今天一整天都皺著眉頭,沒有再向我逼婚。我猜是那個小郡主對他們撒嬌耍賴,他們在猶豫不決。”赫連複沒有感到大哥比平日更加陰鬱,仍是不徐不緩,含笑陳述著,“聯姻的事,十九已成定局了。”
赫連盛倒是察覺了大侄兒異乎尋常的“冷”度,卻沒有猜到大侄兒的心事,反而想當然地安慰說:“嶽兒,你不必內疚。反正你一定會娶她,這是為了國家大事著想,不要再耿耿於懷了。”
赫連嶽臉上的神色更加沉重。此時此刻,他再想開口陳述實情隻怕也已晚了。他隻能選擇沉默。除了這樣,他還能怎麼辦呢?
叔父和複弟說得對,要是生米煮成熟飯,為了顏麵,堯熬爾族無計可施隻有更換聯姻對象一途。但問題在於他在關鍵時候放了手,這下子不但計劃好的事泡了湯,還很有可能導致兩方政治上甚至軍事上的衝突——他身為樓蘭皇族,意圖強暴堯熬爾的小郡主,這種事就算引發戰爭都不足為奇!
他長長歎了口氣,閉上眼,忽然在心底祈禱起來。要是那個小郡主像申屠蘭那樣溫柔嫻靜,一定不會胡亂發火、導致雙方戰爭吧?可惜,他苦笑起來。他已經見識過那個小丫頭的驕縱和刁蠻,就算沒理的事她也要胡攪蠻纏,何況這樁事她占了所有的理——她身為金枝玉葉、冰清玉潔的郡主,被人無禮地施暴,就算再溫柔嫻淑的女子也會動怒,何況她?!
長籲了一口氣,他苦笑搖首,微蹙了劍眉:事情再怎麼說已經發生了。他隻能聽天由命!
或許,他可以樂觀些。他側頭看了看正在分析堯熬爾目前態度的複弟和叔父。已經過了一天,堯熬爾族方麵並沒有立刻翻臉,難道事情還有轉機?
他的俊臉上忽喜忽憂,陰暗不定。
“千珠,你起來好吧?”斛律琳柔聲哄著女兒,“吃點飯好不好?”
埋頭在被子裏的瑤裏千珠一動也不動。
的確,昨天黃昏她回來的時候,把父母都嚇了一大跳。她雲鬢蓬鬆、滿臉淚痕,還穿著件男人的袍子。一進門,她就哭倒在床上,完全不理父母的柔聲詢問,也不肯吃飯。
斛律琳一向把這個獨生女兒看作掌上明珠,見她這個樣子,心疼得不得了,再三追問卻得不到回答。
暴躁的瑤裏郭沒有妻子的好耐心,見女兒鬧別扭不由怒上心頭,揚手就要打她,卻被妻子攔住。夫妻倆又大吵了一番。
整整鬧了一天也沒什麼結果。斛律琳隱隱猜到與聯姻的事有關,加上心情不好,隔天和樓蘭王赫連複見麵時,就沒再談這個話題。
但瑤裏千珠已整整一天賭氣沒有吃喝,水米未進。斛律琳心疼得不行,又端了碗到床邊哄她。她把頭埋在被子裏,纖瘦的肩頭微微抖動,竟然是在被子裏掩麵抽泣。斛律琳看到女兒這般模樣,心裏好生心痛,柔聲問:“千珠,有什麼事,告訴媽,媽給你出氣。”
被子裏沒有回答,抽泣聲反倒更大了。
“哭什麼哭?!”坐在桌旁的瑤裏郭不由粗聲喝斥起來,“馬上都要嫁人的大姑娘了,還在鬧小孩子脾氣!”
哭聲戛然而止。
瑤裏千珠忽然一掀被子,坐起身來,兩隻眼已紅腫得不像樣,臉上還殘留著淚痕。她蹙著眉,叫起來:“我絕不嫁給赫連複!”
此言一出,瑤裏郭和斛律琳都大吃一驚。斛律琳怔怔地看著女兒,像是突然發現她長大了。
的確,在來揄泥城之前,關於聯姻的事已隱隱約約透露給女兒千珠,但她並沒有反對,隻是不置可否。畢竟她生為郡主,也大致知道政治婚姻是應當接受的命運,絕不可能因個人意見而改變。而且她剛十七歲,是個不解人事的小姑娘,對愛情、婚姻都還懵懵懂懂,似懂非懂。
她會在這時候如此堅定明確地拒絕這樁婚姻,在斛律琳看來,一定是——女兒戀愛了!
然而瑤裏郭沒有考慮這麼多,他聽見女兒的話,濃眉倒豎,喝道:“你不嫁赫連複想嫁誰?這事什麼時候輪到你做主啦?!”
瑤裏千珠毫不退讓,她勇敢地迎向父親嚴厲的目光,平靜地說:“如果你要逼我,千珠就死給你看!”
斛律琳這一驚非同小可,她忙把丈夫斥責幾句,轉身柔聲問女兒:“千珠,你是不是有了心上人?”
瑤裏千珠沉默了半晌,緩緩點了點頭,一張俏臉忽然漲得緋紅:“我要嫁給赫連複的哥哥——赫連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