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藍茵現在在陳氏律師所外麵。她之前打過電話給陳懋海,可是他還在上海,要月底才能回來。
藍茵掛了電話,理了理頭發,走進去律師所。
“你好,小姐,請問有預約嗎?”櫃台的一個年輕的女職員問她。
“沒有,可是你們大律師還欠我一份設計圖,麻煩你通知他一聲。”藍茵說。
“哦,對不起,陳律師現在正在見一個客戶,麻煩你可以在外麵等一下嗎?大約三十分鍾後就可以了。”女職員說。
“好。”藍茵說完就過去待客廳。她環視了一下律師所的擺設。東南角有一個很精致的玻璃書架——上麵擺著兩隻小巧的晶瑩剔透的音樂盒。音樂盒旁邊放了一盆紫色的紫羅蘭,憑借濕潤的泥土,藍茵可以推測那是真的花,而且才剛被淋水。藍茵走過去,看著書架上排列整齊的書,食指指尖劃過一本一本厚厚的書幀。
那裏放了很多關於法律的書籍,比如《論法的精神》、《法律與宗教》、《法律與革命》、《道路通向城市》……藍茵開始想象陳懋凡離開高中後的生活,那些她沒有參與其中的生活。她想象著當年他一個人拖著笨重的行李箱步向飛往浦東機場的階梯。她想象著他在宿舍書桌埋頭翻看這些厚重的法律書,想象著他認真的表情——眉頭微蹙,眼睛眯起,努了努嘴,偶爾用手摸一下耳垂。
當他讀這些法律書讀到很疲憊,伸個懶腰或者趴著休息一下的時候,會不會,偶爾想起了她。
怎麼可能有?藍茵唇邊浮起一個自嘲的笑。她的眼神很快又落到了別的地方——書架上還有幾本小說,其中一本就是她的小說《陌上桑》。她有些好奇地抽出這本小說,想知道它是不是上次在陳懋凡兄弟公寓看見的那本。藍茵在封麵上摩挲了幾下,翻開小說,發現裏麵很幹淨,墨香味還在。
“他一定還沒曾看過。”藍茵想。
“小茵,你怎麼來了?”背後一個聲音響起——是陳懋凡。
藍茵將書放好才轉過身去。陳懋凡注意到她放的正是他之前在缺書屋買的小說。
“你哥的設計圖呢?”藍茵問。
陳懋凡摸了摸頭,“我一大早就去你們公司把設計圖放你工作桌上了,你還沒回公司吧?”
“是嗎?”藍茵雖然覺得窘迫,但是表情依然冷峻,“那我先回去了。”話音剛落就準備動身。
陳懋凡一把拉住了她的手,這一舉動連他自己都吃了一驚。
“昨天的事,都忘了吧。”他輕輕說了一句,但是這不是他的本意。
“我會的。”藍茵輕輕地擺脫了陳懋凡的手。
陳懋凡故作輕鬆地鬆了一口氣,勉強笑道,“我昨天,頭腦有點不清醒,你就當我間歇性抽風,我不是有意提起你的傷心事的。”
藍茵聳聳肩,唇邊出現了陳懋凡期待已久的淺淺的微笑,“算了,不跟你計較——我回去了。Bye。”
看著藍茵淡藍色的身影消失在律師所門口,陳懋凡忽然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他將手插回去西裝口袋中,將熾熱的眼光收回來,輕鬆地走回去辦公室裏。
……
慵懶的陽光一直從窗台灑到小店裏來,一對情侶有說有笑地漫步在小店外麵,還有一條很可愛的牧羊犬緊跟在他們身後。牆角蔓延的葡萄枝條柔軟卻帶刺,透出的紫色十分誘人。小店裏,藍茵捧起了咖啡,濃鬱的咖啡香氣縈繞鼻尖,“Muybian。”她輕輕說了一句,喝了一小口。餘光掃到了這間舒適的小店裏左邊挨著她的一排書架。她起身,過去看見許多張精致的明信片,挑了其中一張,回到座位上,從皮帶中拿出黑色鋼筆,在明信片背後寫道,“2016年8月16日,下午三時,天氣晴,我在西班牙的蘭布拉斯大道,想念你。”
她微笑著把遠方的地址也填上去,然後將明信片隨手扔到小店的信箱裏,繼續享受她濃鬱的咖啡。
這日,陽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