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YD醫院之怪現象(江雨朵)
ACT一:一尺八寸登場!
“你的姓名。”
仔細核對過境人證件後,琶姬婭抬頭向麵前的金發男子客氣地做著規定的例行審查。
“一尺八寸雅也。”
“嗯……”訓練有素的微笑略微停頓,“應該是鐮倉雅也吧……”
至少證件上是這樣寫的沒錯……
“是問我的名字還是你的?”男人的聲音輕柔卻挑釁實足。
“當然是你的。”
“嗤——既然是我的名字,我高興叫什麼就叫什麼,哪有你置喙的餘地!”
盡管是歪理卻難以反駁的情況偶爾也會出現,老牌服務人員出於職業素質依然保持著不變的笑顏,“那麼你的年齡是?”
“我忘了。”
“……”
“……”
“屬相呢?”
“屬貓的。”
“……”
“……”
琶姬婭從事入境審查的工作,已經曆時十五個年頭。在東方聯盟中心城市香格裏拉的宇宙港口,接見過各形各色的人物,充分體會了所謂人類的複雜性與多樣性。自認神經已經堪比鋼筋的她,卻在麵對這個金發男子的時候,產生了動搖。
從身高與體重的比例來看,明顯是傾向於瘦削這個規格卻不會給人羸弱感,大概要歸功於他那凜冽的氣質。下垂的眼角沒能成為影響他美貌的因素,反而與他挺直的鼻梁以及習慣性呈上揚的嘴角行成完美的搭配。即使以琶姬婭閱人無數的嚴苛標準來挑剔,對麵這個青年也可以稱得上是位美男子。
但不論他的外表再怎麼賞心悅目,兩個人僵持在入境關卡,大眼瞪小眼地相對半個小時,也絕不是令人愉快的經曆。更別提透過可視玻璃牆,琶姬婭清楚地看到長龍陣的尾翼已經直連飛行船的升降梯了。
素以入境手續的辦理速度傲視同業的名譽資本,就這樣毀在他的身上。為了一個簡潔到不能再簡潔的例行審查,她至少已和他周旋了三十分鍾。
盡管當事人也對此膠著狀態相當不滿,卻依然貫徹他堅持不肯合作的惡劣態度。如果不是他的入境保證人一欄上簽署著JYD上校的專用印章,港口辦事處光憑他不配合的態度就可以直接給他蓋下“拒絕”的印戳,請他坐飛行船返航。
琶姬婭決定放棄溝通,直接通過微機處理與上校取得聯係。
“是上校本人嗎?我這裏是入境辦理處。”
“哦。”聯絡器裏傳出上校迷茫的音色,“我正在開會。有什麼急事需要馬上解決?”
“是您事先說過的醫生來了。”
“啊,他已經來了嗎?”聲音興奮了起來,“謝謝你的通知。請幫他找個向導。”
“沒有問題,”琶姬婭幹幹道,“問題是他不配合資料審核,職責所在,我沒辦法放一個空白狀態的人進駐本城。”
“這樣呀……”上校傷腦筋地嘀咕了幾句,琶姬婭隱約聽到了“有什麼關係和死腦筋”之類的嘮叨,至於是在責怪屬下的固執還是她的盡職就不得而知了。
“……嗯,不管怎麼說請先放他進來,資料什麼的我會監督他補好親自送到,這樣總可以了吧。”
鑒於上校在本城的特殊地位與多層身份,對特權主義深惡痛絕卻又無可奈何的琶姬婭也隻得忍住砸扁通話器的衝動,認命地接受了上校的建議。
“現在,你可以走了。”
琶姬婭揮蚊子般地揮了揮手,有氣無力地目送金發青年拎起腳下不知都裝了些什麼總之是絕非普通SIZE的可疑旅行袋,一臉輕鬆地揚長而過。
ACT二:必死醫療小組
“不好意思,接了一個通信。”身著軍隊製服、外套白衣,頭發花白麵貌清臒,至少是看起來很有氣質的老人,邁動著輕鬆愉快的步伐從會議室窗邊踱回圓桌上首,“下麵可以繼續討論今天的會議主題。”
圍坐在會議桌旁的十七名男女相當整齊地流露出接受拷問的神色,而站在更後排的護士們也出現了形如化石般的狀態。
人類是可以通過語言觀測其行為規律的生物。
不管是從習慣方麵來解釋,還是翻閱厚重的心理學書籍引經據典,甚至用第六感稱之為危險的信號燈,對於香格裏拉駐軍基地JYD附屬醫院的工作人員來講,每次聽到親愛的上校講出“會議主題”四個字,就預示了一場必然的變革以及接踵而來必然的不幸……
作為地球四大聯邦東盟的中心城市,香格裏拉無論是在政治或是軍事方麵都是具有相當重要意義的港口,會派守軍隊長期駐紮的行為本身由來久遠無可指摘,曆任軍方基地的司令官也都聰明地避開市政各部門間的派係爭鬥,淡漠地安守在繁華城市的偏僻角落,執行軍人的責任本分。而這種狀態自從JYD上校接管指揮大權以來就被從頭到尾地顛覆了。
這個名字用奇怪字母縮寫構成的男人從上任之初就以異常華麗的手法展開和市內警衛隊的奪權大戰,並且頻頻出席各種市政相關慶典,以愛湊熱鬧和無事生非而遠近聞名,成為曆任駐地司令官中最愛出風頭的一位。
由於他在軍人本職之外另擔任龐貝克財閥主席的特殊身份,軍方也無法搬出教條來指摘他不當的行徑。他會狡猾地詭辯說龐貝克家族繼承人的身份是與生俱來的,你不能因為他在各行各業都要插上一腳的做法,而指責他沒有盡到一個指揮官本該奉行的樸素。
最重要的一點是,他每年都會從自己財團的利潤中撥出恰當的一部分解決本該由軍事部門來解決的經費問題。故此,對於軍界來說,JYD上校絕對是一個利大於蔽的存在。故此,他種種不合常理的做法,也就在兩相權衡之後被含糊代過了。
這個如同擁有法外治權作風華麗的男人不知因何對基地內附屬的軍事醫院產生了莫大的興趣,堂而皇之強調軍人生命重要性的同時,斥下重資按照自己的口味改建醫院,並且順利通過軍方默許成為這家醫院最大的控股人。從掛上JYD附屬醫院的招牌開始,也就等於是標誌了這家軍醫院從上到下所有人員淪為他手中棋子的不幸命運。
俗話說,有什麼樣的上級就會帶出什麼樣的下屬。在JYD上校數十年如一日的怪異影響下,JYD醫院也漸漸變成了怪胎大本營。從院長夏萊因先生開始與上校合作時每十天一犯的間歇性胃痛到現在兩個月發作一次的時間差的延長上,就可以看出人類可怕的習慣性了。
不過,人類這種生物之所以能夠得以延續至今,就是因為在任何環境之下都還存在著不肯輕易屈服的勇士。既然這個定理幾乎是達到百分之百,那在JYD醫院裏自然也就同樣擁有不能忍受上校隻手遮天做法的英雄。
“那麼,你們覺得這個主意是否算得上絕妙呢?”
在滔滔不絕地闡述了新的計劃之後,上校慈祥地笑著,雙臂按在桌子上俯視周邊臉色泛青的白色小羊們。
“我反對!”
一頭紅發的英雄人物登場了。
這位名叫婭米拉·炎的女性,擁有著即使是JYD上校也不得不仰望的優勢,那就是她高達一米八五足以令一般男性自慚形穢的身高。很少有人願意以仰視的角度瞻仰一位女性的容貌,即便她確實是位散發著炫目光彩的耀眼女性。
極富異域風情鮮明搶眼的華麗輪廓,就像她這個人一樣帶有不會向任何事物輕易妥協的風格,橙色瞳孔因發怒的緣故而變成更加深刻的火紅。整個人就像燃燒的火焰般的女性,是JYD上校心目中非常適合在寒冷的冬天觀賞的景色。
因此,麵對著一米八五的紅發美女極富壓迫感的淩利視線,上校隻是交加起戴著白色手套的十指,優雅地托起下頜,溫和地笑了。
“我親愛的婭米拉,反對的理由是什麼呢?難道你不覺得分組配隊製是一個相當適合基地情況,有利於良性循環的好主意嗎?除非你能提出一個讓我信服的理由,不然我將很難改變我此刻的心意。”
炎醫生!加油啊!在場的醫務工作者不約而同在心中默念,將希冀的目光投向光明的所在——代表正義的火焰女神。
“主意本身勉強可以接受。雖然很難想象你這個老混蛋偶爾也會有正麵的見解!”可惜的是,正義女神明顯沒有將同事們射來飽含期待的熱切視線放在眼裏,認為不誠實的謊言就像髒東西一樣難以忍受的女性,對於自己內心的想法也有著超乎尋常尺度的忠誠。
“太好了,得到你這麼優秀的醫生認可,是我的榮幸呢。”盡管被罵為老混蛋,但上校不以為忤反而因自己的政策受到部下理解而露出幸福微笑的樣子也很難恭維是正常。
“我要反對的是你這張配隊名單啊!”婭米拉·炎怒不可遏地將護士長適才遞到她手中的名單捏成皺皺的一團。
“有樂麻生也就算了,可是為什麼就連藥劑室的那個變態都要劃分到我所在的隊伍,你很難讓我相信這次分配的公正性哦!”
隨著紅發美女吼出的這句霹靂般的話語,在場的十六位醫職人員不約而同地打了一個戰栗。四下環顧的同時,發現唯一稱得上幸運的是被點到名的那兩個人都是此次會議的缺席者。
“嗯……傷腦筋啊。”上校搓著手,低頭重新審視眼前的名單,狀似漫不經心地問道:“那麼,其他人也認為這份名單有問題嗎,如果大家都這樣想的話……”
“沒有!”除去婭米拉·炎之外的醫生們抱著壯士斷腕的決心異常整齊地開口,“上校!我們完全同意這次分組!”
不管這種史無前例的醫療組隊製有著多少的不合理,但寧肯硬著頭皮說沒問題,也絕不能忍受重新分組的可能發生。既然最危險的人物都已被塞到婭米拉的手下,其他小小不適他們也就認命了。
畢竟,英雄人物——就是要在特定的場合下用來犧牲的啊!
這是千百年來人類不變的共通思想。JYD上校狡猾地笑著,滿意地環顧權衡利害之後投了讚同票的白色小羊們,轉頭麵向勢單力孤的女醫生。
“喏,我親愛的婭米拉,十五票通過,一票棄權,一票反對,你、輸、了。”
“啊啊啊——總之我就是不能認可!臭老頭!你給我重新排過!”
“不要激動啊。婭米拉!我已把本院最能幹的護士長派到你那組用以平衡了,難道你還看不出我的苦心嗎?”
“看不出來!而且十九人這個名單本身就是有問題!”從看到有樂麻生和藥劑室的變態同登自己手中那頁紙上的一刻起就決定暴走的女醫生,終於找到了一個堂皇的反駁理由,“其他組都是五個人!為什麼隻有我這組……”
“哈哈,那就是我的苦心所在啊。”上校燦爛地笑著,窗外明亮的陽光掠來,劃過他潔白的牙齒,“當”的一下閃閃發亮,“放心吧,婭米拉。”上校近乎和藹地笑道,“有一位醫術超強堪稱銀河係秘密武器的男人即將到達!我會把他編入你那一組!”
“真的?”對於上校的品質十分懷疑的女性狐疑地挑起眉梢。
“真的。”上校嚴肅而認真地頷首,“我保證。”摸了摸下頜,他加了一個完全沒有必要的補充:“我早就想知道史上最強的一對男女與史上最糊塗最危險的那兩位組在一起會發生什麼事了,呀,你們真是讓我期待啊。”
“終於露出原形了!道貌岸然的臭老頭!”婭米拉抽出八把明晃晃的手術刀,怒發衝冠地向上校揮去,“說穿了什麼分組配隊製度,根本就是你借著人事調動的機會想玩我們吧!啊啊,不可原諒!”
“被看穿啦。哦嗬嗬嗬。”
抄起長達十餘公尺的會議桌擋住了密密實實的手術刀進攻,JYD上校拋灑下一串詭異的笑聲,宛如從地下遁形般地蒸發在空氣中。
留下的,當然隻有一片狼藉的會議室以及不得不麵對不幸命運的悲劇女暴龍。
“分組配隊製度?那是什麼?”午後三點的下午茶時間,拎著巨大的旅行袋前來報到的新任內科醫生,麵對負責接待他的男子有關醫院新舉措的講解,不由提出了這個問題。
“啊,簡單來說就是打亂內外科的分職而以一位外科醫生、一位內科醫生、一位護士以及兩位輔助性醫生的五人組合配成一個醫療小組,可以簡單稱之為是JYD上校的新花樣。”
承擔起帶他熟悉醫院內部環境,並且加以耐心講解的這位青年,擁有極具親和力的外表、明快爽朗的氣質以及一副自來熟卻不會使人覺得討厭的舉止。而這一切都給新來的內科醫生留下了相當難得的好感。不管是對方淺褐色的皮膚、英俊的容貌、短短的栗色頭發以及才剛滿二十二歲的年紀,都使這位名叫李萊克的青年看來充滿朝氣,而且,最重要的一點,這個孩子比他矮了大約兩厘米。
對於身高勉強達到一米八零的內科醫生而言,盡量不願意與比他高的人相處是他下意識的男性自尊,所以聽說自己與李萊克將是一組的搭檔後,信奉著絕對個人主義的他並沒有產生任何抵觸。
入境隨俗。既然已經轉到這個醫院,不管是多麼奇怪的政策,隻要照著執行也就不會有太多麻煩了。這就是他此刻唯一的想法。
“我以為一般醫院的內外科總是勢同水火。”跟著李萊克在醫院內部熟悉環境的同時,新任醫師自言自語地對尚未打過照麵的上校做出自己的評價——一個具有創新精神卻不了解人性的男人。
“是啊。其實我們這裏也是一樣。”朝氣蓬勃的健康青年幹笑著撓了撓頭,“上校說軍醫的本質還是軍人,團隊精神決定生死存亡。默契的配合是需要鍛煉的。萬一戰爭發生之後,本基地的醫療配隊小組將會在戰場上發揮極強的優勢。”
“哦。在戰爭已經停止五十年的現在可以輕易說出戰場這個單詞,並且動輒便以戰備姿態做出積極意味的調整部署,這樣的男人還真是具有強烈的憂患意識啊。”內科醫生揚了揚眉,不知是讚揚還是諷刺的語言終於引起了李萊克的注目。
冬日的陽光掠入休息時間較為空寂的長廊,明晃晃地在地板上投射下明亮的反光。走在前方的李萊克始終隻能聽到自己的鞋跟與地板發出清脆聲響,而身後那個一頭金發眼角下垂的男人則始終未曾發出普通人走路應有的聲音。如果不是對於自己的解說偶爾做出一兩句回應,他還以為身後的人已經迷失在錯綜複雜的回型建築內了呢。
這位說話、走路都是輕輕的新任醫生,讓李萊克不覺產生了一定程度的同情。和早已習慣了悲慘環境的自己以及無法選擇命運的炎醫生不同,這位被上校稱為醫術高超的男子一定是在不明真相的情況下被騙到附屬醫院的吧。想到這裏,擔任著第四醫療小組隊長的他認為有必要在與其他成員見麵之前,給這位“輕輕的”醫生,打一劑預防針。
“其實……這樣說可能有點失禮。”李萊克小心翼翼地措辭,“和我們被分到同一組的另外三個人,都有著不同程度特立獨行的思想行為方式……”
“我不會介意的。”男子悠遊地跟上李萊克因為接近某個目標物而開始越發沉重的步伐。
錯誤地理解了他口中“我不會介意”這句話的本意,李萊克對新任內科醫生的好感直線上升。
走了一段路後,李萊克緩下腳步,望著左前方某扇半敞的門猶豫不前。
“怎麼了,你還有其他的事要做嗎?”察覺到這一點的內科醫生立刻知趣地表示,“沒關係。你去忙你的,我自己轉轉就好。反正每個醫院的內部設施總是相差無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