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來的鍾衍,隻能看到背對自己的嬌小身影。
著實沒有耐性耗下去的他,開門見山說道:“為什麼關機?為什麼不能見我?”
“鍾衍,我在守喪。”她的袖子上還纏著一層黑紗。
“那麼宮秀樹你就可以見?”他沒察覺這句話裏有多少酸味,若是自家小弟或司靖平在跟前,一定笑得前仰後合。
“他是我的心療醫師,不同的。”梁家寧好聲好氣地說,指腹慢慢摩挲著窗欞,“這麼晚,你還沒有歇息嗎?你比我想象中回國要早……”
“轉過來。”他溫言道,“還是你不知道這是最基本的禮貌?”
梁家寧聽了沒吭氣,慢慢轉過身,原地不動。
鍾衍“啪”地按在壁上的吊燈開關鍵上,頓時,屋裏亮如白晝,這讓適應了昏暗的她趕緊撇過臉,捂著雙眼。
鍾衍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腕,利落地拉下,卻意外見到如昔的臉蛋,並沒想象中……
“鍾衍?”梁家寧輕喚他的名,“鬆開手好不好?你捏得我好痛……”
他方才意識到自己用了太大的力,已讓她的腕骨一片青紫。
“對不起。”
梁家寧淺淺地笑,“你的好意我明白,謝謝你,真的。”
總覺得哪裏不對勁,鍾衍盯著她,“這兩天發生了什麼?”
“你應該知道,我爸爸突然過世。”說到後麵,她的聲音低下去。
“我當然知道!”鍾衍不悅地沉下臉,“你在回避什麼,怎麼不提一提梁家音?難道這件事還需瞞我?”
梁家寧抿著唇,半天,吐出一句話:“她目前下落不明。”
“她竟然真的做了——”
“不,我想不關她的事。”她幽幽地說,“沒有女兒會想害死父親,一定是哪裏出了問題。”
“到現在仍想做好人?”他口氣不善,“沒人會感激你。”
“不是做好人,而是讓我自己好過些。”梁家寧帶著幾分倦意說,“外人怎麼看我,那不重要,重要的是,為了爸爸對我的信任,我要守護在那對母女身邊,盡力幫她們渡過難關。”
他一抬手,“你說的‘信任’指什麼?”
她的眼底氤氳,“爸爸出意外前,見我拒絕賣房簽字,就說,他相信我這麼做是有一定的考慮,房子在我名下,一切由我做主,然後,有人就打恐嚇電話給他,不讓報警,說不然就會為難音音,甚至撕票,我把那天在地下通道所見所聞都和爸爸講明……”
“他相信你?”這倒是鍾衍所料不及的。
一般人,隻要牽涉到骨肉至親,都會激動得不假思索去下判斷,看來梁父對梁家寧確實疼愛。
“嗯,不過,爸爸也說,他是音音的父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不管如何都要籌款,去見見那群人。”她深吸一口氣,“爸爸想帶回音音,就算用再多錢買一個教訓給音音,他都心甘情願,誰知、誰知道途中……”
她在顫抖,哽咽地難以說下去,鍾衍握住她緊緊攥住的拳頭,掰開那幾根深陷掌心的細指,“噓,別說了,你想怎麼做就去做。”
梁家寧露出艱澀的笑,“我隻是後悔,為什麼沒把錢給爸爸,那樣他就不用東奔西走——”
鍾衍見她彎下腰,像隻快要蜷縮起來的蝦米,兩手探到她的頸後,微微用力使她揚起首,然後壓入懷中,安慰小孩子似的拍著那弓起的脊背。
“堅強點,你要做的事還有很多。”
梁家寧也知與男人摟抱不妥,可是,她撐了好幾天,想哭不敢哭,努力克製情緒,冷靜地處理喪事,麵對梁家親戚朋友的冷言冷語與刁難,麵對梁母的控訴,麵對至今下落不明的音音……她要站得穩穩的。
而現在,沒有別人,隻有他們兩個。
這個男人應該可以信任,他知道她家的事,也幫她出過主意,雖然事情沒有預想的順利……
他不是壞人。
壞人沒有這麼體貼的胸懷和耐心,壞人會趁機落井下石,他卻隻是支撐起她而已,梁家寧的手,緩緩抓住他製服上的那枚機長才有的徽章,低低道:“謝謝你……我隻靠一會兒。”
這個傻姑娘啊,鍾衍流露出憐惜之色,“沒關係。”
靜靜的夜晚,流淌過無聲無息的時間,餓了一天的梁家寧肚子很不爭氣地鬧騰起來,她尷尬得說不出話,臉蛋滾燙。
“我餓了,天大的事,也等喂飽肚子再說。”有聽到當作沒聽到,他拉開倚在懷裏的女人,“等你電話一整天,我下了飛機就沒吃飯,到現在就靠著飛機上那點套餐在撐著。”
“啊,你也沒吃飯?”她驚訝又苦惱地看看手腕上的表,“現在夜宵多半都打烊了,我們要去吃KFC嗎?”
“不吃那種沒營養的垃圾食品。”他拉住她往外走,“跟我來吧,讓你嚐嚐我的手藝。”
他的手藝……
“你會做飯?”她完全不能想象一個富家子,月薪萬元以上的飛行員,親自動手下廚。
仿佛洞悉她的心思,鍾衍側過臉,勾勾唇角,“這種話千萬別讓我的家人聽到。”
“為什麼?”她茫然地問。
“你現在的身份是我的‘女友’。”鍾衍歎氣道,“竟然不曉得我最拿手的是什麼……說出去誰信?”
“喔。”梁家寧趕緊閉住嘴。是的,她有答應幫忙杜絕鍾家那群催促鍾衍相親的悠悠眾口。
鍾衍無奈地回頭關上心理診所的燈和大門,上車後把放在副座的袋子放到她懷裏,“拿好。”
“喔。”她重複同一個字。
踩動油門的同時,他說道:“那個是給你的。”
“啊?”她意外地眨眨眼。
“打開看看就知道是什麼了。”
按照他的吩咐,梁家寧掏出袋子裏的盒子,借住車內燈光一瞧,是日式裝餅幹,外麵印著可愛的熊貓圖案。
“鍾衍……”她隻在他麵前吃過一次動物餅幹,而他從日本匆匆回來就帶回這個。
鍾衍目不斜視地說:“我在開車,不要打擾我。”
梁家寧的笑中含著一抹濕意,在這冰冷的夜,溫暖她的心房。
為什麼呢……
這個男人如此體貼,他的未婚妻卻要逃婚?
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