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遠望那青紅衣衫相攜消失在夜色流水輕霧中,原本汙濁的空氣不知何時已經變得幹淨清澈。
月華漫天,星光璀璨。
“啊——為什麼又要叫我小子?”有人反應慢半拍地仰頭大哮。
屋外的陽光灑滿十萬大山,七世好心情地瞅了眼正端飯菜進來的音勺,繼續轉頭看陽光。
“你很清閑啊。”搖頭晃腦閑閑懶地問一句。過兩天就祭天了,教裏其他人都是匆匆忙忙,唯獨這個小子整天跟他們混在一起。
回瞪那背影一眼,音勺沒好氣地擱下碗筷“吃吧,話多!”他不照顧這兩個家夥,誰還來照顧他們?真是好心沒好報!
“哎,小子,那邊在做什麼?”七世好奇扯過音勺。她注意那邊很久了,紛紛亂亂的一群人不知在做什麼。
“哦。”音勺隻是輕輕瞥一眼就轉開視線,說得理所當然,“嫁金蠶啊。”
“什麼東西?”這叫不恥下問。
“蠱。”清晰的嗓音從內室傳來,簾後出現神明青衣。他將珠簾拂過身後,說得雲淡風輕,在光線下的長發頗有些柔和光亮。
“那不是毒蟲作祟害人的巫術嗎?”七世皺眉。
“不算毒蟲啊,”音勺好笑地故意和七世作對,“穀之飛,亦為蠱。穀子儲藏久了自然會變成飛蟲,不算毒不算毒。”他搖著頭碎碎念。
七世咬咬唇,恨不得把這個跟她唱對台戲的小子給按到飯桌上,“是,飛蟲不算毒,但是金蠶就算了吧。用蛇,蜈蚣,蟾蜍等十二種毒蟲,埋於十字路口,經四十九日後取出,存放在香爐中便成為金蠶。金蠶可讓飼主發財致富,但也能致人死亡。”她對上音勺驚詫不已的眼眸,說得流利順暢,那些東西就仿佛在自己腦中深刻已久,一旦有人提起,便能一氣嗬成全然細說,“通常就是腹腫,七竅流血什麼的。怎麼,不對?”眉眼一挑,未等音勺張開的嘴合上,她踏步繼續。
“一旦飼主不願再收養金蠶,便要嫁金蠶。銀兩,花粉加香灰,放在路上,等貪心者來拾,這樣金蠶就會跟著路人回去。”
音勺揉揉眼,咽了咽口水。始終不相信這隻靈竟然對南疆巫蠱之術了解如此之深,轉而他看向神明。神明隻是微微笑著,毫不在意地慢慢品茶,或者說,他根本早知道七世是懂這些的,所以一點也不意外。
“你怎麼知道?”原本還想好好糗她一糗的音勺,頓時泄氣開始扒飯。
“我……”七世偏了腦袋,自己也不知道,那些東西仿佛生來就會,她迷惑的眼神滑到神明臉上,突然像得到了肯定一般,“我是巫女,我生前……是巫女。”
隻有這個解釋了,神明曾經說過她是巫女,既然能對這巫蠱之術如此了解,那麼,這裏……一定也曾經是自己的家鄉吧,雖然……不記得了。
可是,不記得有什麼關係,至少有這些人在身邊,至少——她很快樂,這樣的生活,很快樂啊。
“早說啊……”音勺不滿意地嘀咕一句,繼續埋頭猛吃,“喂,你們不吃嗎?”他都快餓暈了,這兩個家夥就不急?“祭天那天,我不能陪你們了,我得去陪棺材。”抗議一百次無效後,他認了,那群老頭子存心是看他清閑得過頭,要他去保護棺材。一口棺材,一具屍體有什麼好的?臉上好吧,他承認,他隻是不甘心,想他堂堂未來天下第一陰陽師,居然在祭天如此重大的事件中,隻被分派去保護棺材,絕對是大材小用啊!
“好吃嗎?”不快不慢的聲音自身邊傳來,音勺沒抬眼,繼續猛吃,所以他沒有看見七世笑眯眯的眼彎成半月。
“好吃啊。”
“咳。”神明歎息一聲,轉頭品茶,餘光還逗留在音勺的臉上,“施蠱方法多是放入食物中,蠱女施蠱則下在飯菜中。”聲音緩慢,沒有絲毫著急意思,根本是不關己事……嗯,確實不關己事……
“對啊,下在飯菜中!”音勺後知地應和,再扒一口飯,動作猛然停頓,向左轉——是七世奸詐笑眯眯的臉,雖然非常無害,向右轉——是神明淡如流水的臉,雖然那張臉非常無辜。
剛才,他說了什麼?
蠱女施蠱則下在飯菜中……
再之前,她又說了什麼?
我是巫女,我生前,是巫女……
“哐啷——”音勺手中的飯碗由於顫抖而打翻,細小的蟲子自地上的米飯中飛出,“你、你、你、你、你……”他手指著七世,這個女人居然對他下蠱!轉身,再指向神明,“你、你、你、你、你……”這個家夥明明早看穿了卻不告訴他——怪不得這兩個家夥誰也不肯先吃飯!
“救命啊……”大吼一聲,音勺飛速衝出客房,“長老,救命啊……”
驚天的大喊延伸到主殿,一路上雞飛狗跳,真是……好不熱鬧。
“這個家夥,還真可愛……”七世繼續好心情地趴上窗子,看著遠處塵土翻飛,笑得溫柔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