嘯泉竟然並不在家,菊生反而覺得高興了一點。可是當他從支支吾吾的管家的口中得知嘯泉並不是在工作而是在居仁裏時,他簡直驚呆了。怎麼可能?嘯泉怎麼可能會去那種鬼地方?菊生氣壞了。想都沒想自己為什麼這麼生氣,也不管大病初愈身體虛弱,他氣呼呼地奔向居仁裏而去。
群玉坊內還是一派燈紅酒綠,美女如雲。菊生可沒心思看嬌娃,他隻有一個念頭:“龍嘯泉!不管你在哪裏,快給我滾出來!”
看他一副怒氣衝衝來踢館的樣子,龜奴伴當們趕緊過來招呼:“這位小爺可有相好的姑娘?隻要說一聲我們這就去給您張羅去。”
菊生一聽心情更加惡劣,他大聲問道:“龍嘯泉在哪裏?快帶我去找他!”
原來是來找人的啊!伴當們霎時沒了勁:“龍爺現在可忙得緊,應該沒工夫見你吧!再說人家來這裏隻找女人,你長得再漂亮又有什麼用?”見菊生眉清目秀卻衣著樸素,伴當甲狗眼看人低地說,引得眾人一陣哄笑。
菊生一聽也來氣了,秀氣的臉漲得通紅:“他到底在哪裏?”他因為不耐煩和氣憤而變得聲色俱厲起來。
“喲嗬,耍橫耍到這群玉坊來了,你小子有種!”伴當甲生怕這沒頭沒腦的小子有礙生意,他向周圍的爪牙一使眼色,菊生還來不及有反應就被一幫人上前抓住了,那些人還過分地把他的雙臂反剪在身後。這時有人匆匆過來在那伴當的耳邊說了些什麼。那伴當臉色一變,立刻叫人放開了菊生,然後必恭必敬地說,“龍爺人在翠微居,沈先生請。”
菊生來不及考慮這些人的態度為何突然轉了一百八十度,隻一聽嘯泉真的在這裏,他腳下絲毫未停地跟著那伴當直奔翠微居而去。
到了翠微居,那伴當退去,菊生獨自走進這個寧靜的小院。那是個典型的蘇州園林式建築,淡淡的梅香飄在空氣中,雖然在這萬物凋敝的隆冬時節卻仍舊讓人覺得雅致可喜,連菊生焦躁不安的情緒也被這裏祥和的氣氛衝淡了不少。如果嘯泉來的是這裏倒也可以原諒,他暗想。
一來到主屋前麵他就聽到一陣錚琮的琵琶聲,再仔細聽還有不絕如縷的簫聲相和。《春江花月夜》!菊生可以肯定那吹簫的人必是嘯泉無疑。他站在窗下靜靜地聆聽,漸漸沉浸在這雍容纏綿的曲調裏,根本忘記了自己到這兒來的初衷。爐火純青的合奏顯示出兩位演奏者的交情匪淺,菊生發覺他一點也不了解自己來上海之前的嘯泉——難道他一向都是這樣留連秦樓楚館的嗎?他站在窗外癡癡地想。
曲畢屋內的兩人開始交談。
“皖瞳,你琴藝大進,恐怕這翠微居以後再沒有我的立錐之地了。”是嘯泉爽朗有力的聲音。
“龍爺太謙,皖瞳還怕有汙君子清聽呢!”一個女子用輕軟的吳語回答,聲音既糯且嬌,聽之忘倦。
“上次的事真是有勞你了,大恩不言謝,以後有什麼要幫忙的事我義不容辭。”嘯泉慷慨地說道。
那名叫皖瞳的女子笑著說:“真的?那麼我想一睹菊生少爺的風采可有幸嗎?畢竟我還能勉強算是他的半個恩人哪!”
窗內窗外的人聞言同時一愕,菊生心想怎麼扯到我頭上來了。隻聽嘯泉笑道:“你又在打什麼鬼主意?要比精靈古怪,菊生可不是你的對手。”
“瞧您把我說得跟什麼似的,我不過是看你對他這麼神魂顛倒覺得有點好奇罷了。”皖瞳嗔怪地說。
菊生聽了臉上一紅,隔著窗戶兀自慌亂不已,心想自己死也不要見這個叫做皖瞳的女子。他想要離開,一起步卻因為心慌意亂而撞翻了一盆擺在窗前的水仙花。菊生絕望地看著花盆跌在地上,接著發出清脆的破裂聲。這下他連逃走都忘了,傻傻地杵在原地等著被抓個正著。可是隻聽窗內一聲歎息說:“真是的,哪家的野貓又撞壞了我的花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