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無星無月。
風冥宮外,數十條人影似夜貓般輕悄悄躍上風冥宮的圍牆,落入院內。
這一夜,守護風冥宮的重重機關,無一響應。
她和衣躺著,聽到動靜時,立刻取下床頭的寶劍緊捏在手。
院子裏,響起柔的厲聲喝斥:“放肆!不想死的,立刻馬上從這裏滾!”
回應的是不屑的男聲:“呸!怕死就不會來這裏!給我上,擒了女王,想要什麼有什麼。”
話音一落,兵刃相擊聲密集響起。
柔護著門口阻止他們進入,可對方人多勢眾,有的跳上房梁,有的欺近窗台,不必多久,這裏就會失守。
嗬,她還以為她隱藏得很好,沒想到還是被發現這裏的機關早就形同虛設。
最該安全的後宮,竟是最最不安全的所在。她能活到現在,已屬幸運。或者,她遲至今日才出手,也算是對她手下留情。
今日一出手,就隻剩下生死較量,這種時候誰手軟誰就喪命,不想死的,定是拚盡全力以求全身而退。
唉,雖然她很不想這麼做,但這一役,她真是等了好久。
為了這一役,她對潛伏在後宮的各派男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容忍了好久。
之所以不主動清理他們,就是為了一用。
其實,早在得知“柔”就是“賢”以後,在那段快樂如臨雲端的日子裏,她就動了念頭。她巴不得這些男妃趕快起義,隻要他們有所行動,她就可以找到名目將他們全部清出後宮。她的心,變得很小,小得隻能住下一個人。她的宮,也可以變得很小,小得隻要能住下她和賢就好。
可是,這些人,這一年來潛伏不動,真是連她都要佩服他們的克製力和忍耐力,如果他們不是站在她的對立麵,她或許就要當麵讚他們一聲“忍者神龜”。
男人,果然並非個個都是軟腳蟹。男人,也有出類拔萃的佼佼者。
她信,所以從此以後,她定不會再輕視任何一個男人。
拉開門,她握著劍與柔並肩作戰。
明知設定的結局是失敗,卻又不想敗得太難看。
她出劍,抵擋、攻擊,黑暗中,劍入骨肉的聲音,格外清晰。
有熱熱的液體落到臉上,她顧不得抹去。
肩膀似被削了一下,她也沒功夫細看。
於是,堅持,堅持,再堅持,直到最後,力竭倒地。
聽到柔的驚呼,然後有身體覆上來替她擋住了一擊。
坐定後,隻見四麵的兵器齊刷刷指過來,將她們團團包圍。
這時,風冥宮外,姍姍來遲的吵嚷聲,紛紛亂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有刺客——抓刺客——”
燈籠、火把,很快照亮暗漆漆的夜。
她被刺客掐住脖子提了起來,火光映照中,她看到風冥宮的正門被撞開,露西公爵率領護衛湧了進來。
勒住她喉嚨的手指鬆了一下,很快又加重了力道。
感覺著刺客的細微變化,女王勾唇一笑,望向露西公爵。
露西停在四五米外,揮手阻止護衛再靠近。
“陛下受驚,恕臣救駕來遲。”
她很想開口說些什麼,可是她的喉嚨被勒得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說話已成奢侈。
刺客的聲音很急迫:“不想讓她死,就統統給我讓開!”
她聽了不禁歎氣,唉,最想她死的人就在他麵前,真不知道他行刺之前有沒有做好功課。
露西冷笑一聲,向前走了兩步,“放肆!威脅我的人,最終都逃不開一個死字。你以為,你有那麼好運嗎?”
隻見她朝後揮揮手,冷酷地下令:“給我殺,一個不留。”
似沒料到這種結局,刺客手指一抖,渾身僵直。
其他刺客可就沒有他這般鎮定,空氣中隱隱出現慌亂的氣息,可他們仍抱著僥幸心理。
離得近的一人問:“大哥,我聽錯了嗎?”
“大哥”冷聲應道:“沒有。那娘們過河拆橋,讓弟兄們殺出去,能活幾個活幾個。”
感覺到氣氛不對勁,刺客們立刻圍攏聚成一團,這個時候,顧好自己要緊,誰還有工夫去管女王死活。
勒在她喉間的手指瞬時鬆開,然後一股力量推在她後腰,將她騰空推了出去。
她朝著露西飛過去,露西微微朝右一偏,露出她身後的長矛。
嗬,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心存僥幸是要命喪黃泉的啊。
她拿性命驗證了她的推測正確,一直以來與她為敵的不是喬安,而是她的姐姐,露西。
她想起賢曾經的感歎:“有時候對你張牙舞爪的,不一定是你的敵人。有時候對你噓寒問暖的,也不一定是你的朋友。”
這個時候,東來使船已快出蒼穹海了吧?
萬一她失了算丟了性命,噩耗傳到東來也已是兩個月以後。屆時,對她沒有多少記憶對她尚未建立感情的他,聽到後應該不會痛不欲生吧。
閉上眼,她決定一賭,拿她登基五年來贏得的民心賭。若是輸了,這皇位,不坐也罷。
短短四五米的距離,在生死攸關那一刻,變得漫長無盡。
就好像光柱裏浮蕩的塵埃,緩慢悠長,遲遲無法落定。
她甚至感覺到了長矛上的紅纓,擦過她麵頰在夜風裏輕拂。
隻差那麼一點點長矛就要紮上她的臉,就差那麼一點點而已。
千鈞一發之際,長矛縮了回去,與此同時,斜刺裏竄出個人,攬著她的腰,將她勾回到相對安全的地帶。
在他們穩穩落地時,高舉的長矛,不約而同轉了方向。
形勢,在瞬間,逆轉。露西公爵的微笑,僵在了臉上。
“你是什麼人?”喝問的聲音,因疑懼而輕顫。
對方滿臉縱橫的疤痕,在昏暗搖晃的燈籠映照下,顯得詭異恐怖。
對於公爵的喝問,來人充耳不聞,隻是昂然站著,雙臂緊護著女王,渾身散發出凜然不容侵犯的冷冽與陰厲。
緊接著,風冥宮的大門再次被撞開,首當其衝的是西提,隨後魚貫而入的,是一個又一個男人。
這些養在後宮的男人,平時皆是一副宛若楊柳拂風的嬌弱,可在這一夜,卻似脫胎換骨了般,個個都英姿颯爽身手利落。
女王鬆了口氣,軟軟靠向身後的男人。
雖然沒有回頭看,可她知道,剛才她嚇壞了他。因為他的手臂,緊緊圈著她腰肢的手臂,仍在輕不可見地微顫。
她安撫地把手覆上他的手,而他則快速將它攫了去,緊捏著她,微微發疼。
被包圍的露西如強弩之末,尖厲的聲音在暗夜裏若垂死的困獸,帶著困惑、不解,還有掙紮,“放肆!你們想造反嗎?都給我滾回去!”
西提徑直走到她麵前,朝她冷冷一笑,而後來到疤痕男麵前,恭恭敬敬地喚了聲:“主上。”
身後,傳來露西難以置信的吸氣以及刺客的驚呼:“副座,你還活著!”
西提冷哼道:“你們眼裏還有我這個副座嗎?未得主上命令,你們擅自行動,還不跪下,聽憑主上發落!”
先前勇猛無比的刺客,氣勢頓時軟了三分,他們不約而同望向那個和女王靠得很近卻沉默不言的疤痕男,猶豫發問:“副座,他,當真是主上?”
雖然入會多年,可是,他們從來不曾見過主上。難不成,主上是因為這張臉才神神秘秘?
西提怒道:“廢話!主上對你們恩同再造,你們卻違背主上意願打亂主上計劃,你們這些鼠目寸光的家夥,你們可知道你們今晚的行動將對整個男男會帶來怎樣的影響!還不快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