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應無悔(流斛)
夜,黑如墨,伸手不見五指。
夜幕下的人,卻依舊一身黑衣,甚至,連麵孔都用黑紗蒙了起來,隻露出一雙炯炯有神的雙目,正似笑非笑地望著麵前的人。
宅如晝,滿室燈光。
黑衣人愜意地倚在軟榻上,一身的輕鬆。
按理說,潛入別人的臥室,起碼還是要有一絲怯意。更何況,還是江南響當當的布匹山莊莊主,肖綢萬的臥室。
說起肖綢萬,在武林中雖然不是武功卓絕之人,但卻是公認的最富之人。
越是有錢的人,就越看重自己的生命。因為他們擁有的東西太多了。人一旦有了太多東西,就會有很多的不舍得。所以我們常說,越是有錢人越是小氣。
肖綢萬是個相當小氣的人,他的府裏,隻有十幾個家丁。
但是他卻是相當看重自己的性命。光是貼身保鏢就有十三個,每晚睡覺,屋外必定有人看守,甚至他的床前,亦有四人,站成一排。
所以,他相當安心。
可是,現在,夜已深,他卻還沒入睡。
非但沒有入睡,反而還跪在地上,一臉惶恐。
他的麵前,便是那把自己包得像粽子的黑衣人。他實在害怕。十三個保鏢居然連一聲都沒吭,就被全部製服了。但他到底還是有些頭腦的。他知道,麵前的黑衣人,絕對不會殺他。一個不願讓別人看到自己麵目的人,自然不願殺人。
可是,除此之外,他當真想不到,這人的目的。這才是他所害怕的。因為琢磨不透,反而教人害怕。這便是人的心理。
黑衣人的眼睛忽閃忽閃。他伸出右手,一顆鮮紅的藥丸頓時出現在肖綢萬的麵前。
“給你兩個選擇:一,吃下去,大家相安無事。二,不吃,我宰了你。”
肖綢萬的臉,頓時漲成了豬肝色。他吞了口口水,盯著黑衣人手中的藥丸。
他當然應該選擇後者。好漢不吃眼前虧嘛。
他自然是把自己當作好漢的,於是緩緩伸出手去拿。黑衣人卻突然將手縮回,同時站起,一腳踹向肖綢萬。
“啊!”肖綢萬痛得大叫一聲。
黑衣人右手輕輕一彈,藥丸便順順當當地落入了他的喉中。
“對不起啊。這世上說謊的人太多了。我得親眼看到你把藥丸吃了,才放心。”黑衣人若無其事地望著肖綢萬道。肖綢萬被嗆著,不停地咳嗽,“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你太小氣。”黑衣人淡淡說道。
“啊呀。忘記了。”黑衣人突然很惋惜輕呼出聲,“三天之內,你要是找不到一個人的話,你就死定了。”
肖綢萬頓時恐懼地望著麵前的人,“你不是說我吃了那藥丸的話,就相安無事了嗎?”
黑衣人點點頭道:“是啊。我不宰你了。你要是三天之內找不到那個人,就是你自己找死。跟我沒關係啊。”
肖綢萬的臉簡直比哭還要難看,他望著黑衣人,驚恐道:“找、找、找誰?”
黑衣人的眼神頓時變得極其狡詐,“天下第一神醫,夕、蕭。”
煙柳繁華地,富貴溫柔鄉。
揚州。
牡丹園,天下第一名園,天下第一妓院。
聞者皆垂涎。
江湖中有這樣一句話——“朝起醉夢鄉,日度金銀坊,夜眠牡丹園。人生若此,不限鴛鴦不羨仙。”
人生在世,莫不過“逍遙”二字。
所以,這世上便有了這三大銷金窟:醉夢鄉、金銀坊、牡丹園。
揚州的牡丹園,便是江湖人夢寐中的夜眠之所。
牡丹園中的姑娘,清純妖冶,環肥燕瘦,沉魚落雁,閉月羞花。隻要是男人,都能在這找到自己喜愛的類型。
今日的頭牌,已被人摘得。這人叫做沈星,萬鴻錢莊少莊主。
雖然頂著少莊主的頭銜,卻已經大腹便便,發脫三兮。但是這樣的男人,來了牡丹園中三天,卻成了最受歡迎的主兒,原因無他,金子使然。他這三天在這裏花費的金子,已夠買下一座城。
這倒是亙古不變的道理,隻要有錢,乞丐也能成大爺。
隻是,花錢的人並不知道,他有錢的時候,把他當成神一般伺候的人,在當他沒錢時,便會把他當狗一樣,一腳踹開。因為這世上,並沒有生來便喜歡伺候別人的人。
沈星當然不明白這個道理。牡丹園中姑娘的笑臉與順貼,他隻當是自己男人的魅力吸引了她們。因此這三天,他不光是身體上的享受,更是精神上的滿足。一個人若是精神上得到了滿足,便會想盡方法來維護這種滿足。他更是如此。調空了自家名下所有的錢莊,隻為了看到姑娘們滿意的笑臉,隻為滿足自己的虛榮。
沉浸在享受中的人,並不會意識到,什麼叫做傾家蕩產。但是,牡丹園的老鴇卻替他查得清清楚楚。
所以,今夜,當他揮下身家最後一百萬兩黃金,爭搶到頭牌之後,老鴇便換了臉色。
此時,羅帳高高掛起,床褥還未涼。
老鴇卻已坐在了房內,氣定神閑地品著茶。這牡丹園到底是個人間仙境。且不說那姑娘們個個國色天香,就連這老鴇亦是美麗得不可方物。
沈星卻已經被趕下了床。昔日環在他身側輕聲細語的姑娘們早已換了臉色,將他的衣裳扔在他的身上,慢慢轉了眼色,竟是極其輕蔑的神情。
沈星顯然還不能適應這種轉變。他慌慌忙忙地套了身中衣,便望著老鴇大聲喝道:“老鴇子,你這是什麼意思?”老鴇慢慢放下手中的茶杯,望著他,嘴角泛著若有似無的笑,“今日便到此。沈公子該回了。”
沈星望著她,卻冷笑起來,“牡丹園什麼時候竟會趕人?”
老鴇望著他,笑出了聲,“隻要沈公子出得起錢,牡丹園自然溫柔相待。”
沈星呆愣了半晌,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麼,整個人的氣焰,頓時消了許多。他吞了吞口水,望著老鴇道:“我當然是出得起錢的。你可知我們萬鴻錢莊有多大嗎?我們名下錢莊十七座……”
“取不出錢來的,還叫錢莊嗎?”老鴇微笑著打斷他的話。她望著沈星幾近抽搐的大臉,溫柔地笑著,“沈公子,牡丹園的規矩,你是知道的。隻要公子攢夠了錢,依舊是我們牡丹園的貴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