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紅妝(墨卿)
楔子 天降密令
夜裏秋露甚濃,皇宮裏一片寂靜。一彎明月高懸,四周星羅棋布,天爽氣清,是個好日子。觀星測物,是國師每晚的工作。年邁的國師仰首望天,一手掐指算日。再過一個月,受寵的德妃就要分娩了,皇上授旨於他,要替這位未來的皇室成員取個好字,滿月之時可嘉予冊封。
這時,天邊毫無預兆的閃過一顆金色的流星,以優美的弧線落在視線的東南方;國師還來不及思考,一團薄紗似的紫煙籠罩著東南方處的宮殿。吉兆啊!國師掐指一算,那顆可是百年難遇的“帝皇星”!
東南方的宮殿,放眼過去——是德妃的德秀宮!莫非皇子要提早出世了!國師不顧自己老邁龍鍾的身子,命宮女提燈快步往德秀宮走去。
才到高牆的過道,已能清楚的看見伺候的婢女們端著熱水和白布,不停的進出德妃的寢宮,看來皇子真的順應天意,提早出世了。果然,伴著德妃隱約的叫喊,一聲孩啼也穿透了這個世界!宮殿上方的紫氣翻騰著,較之前更濃厚,接著就在瞬息間消散了。
國師大喜,快步過去,得到通報後,他步過長廊外,就看到意氣風發的皇上,已第一時間抱著這個孩子了。
“恭喜皇上!”
“國師,你來得正好,快,朕這個孩子長得太好了,你趕快算個好日子,朕要舉行冊封大典!”不過三十出頭的帝王,頎長的身材,俊逸溫雅的氣質;抱著孩子的喜悅,可見他是多麼疼愛這個新生兒。
“賀喜皇上,剛才老臣夜觀星象,發現了百年一回的‘帝皇星’和祥瑞紫氣!皇上,小皇子是天生的帝王之相啊!”國師激動不已,看著繈褓中的嬰兒,雙瞳明亮澄澈,無瑕的水晶般瑩亮,他仿佛看到了鑫騰王朝將來的太平盛世!
“國師,朕懷裏的不是皇子——而是公主!”
“帝皇星”和祥瑞紫氣,每四百年出現過一回,轉世為人,陽壽不會超過二十五年。據國史記載,每當“帝皇星”殞落,就代表一代帝王的誕生。而四百年前,當時應運而生的是君煬帝,天時地利人和,成就了一代盛世,是鑫騰王朝的第一次奇跡。但是,這次的情況迥然不同;吉祥降臨,誕生的卻是公主!帝王之位從來就是男子的天下,這究竟是怎樣的命數?
當晚的聖象,在場目睹的就已有近百人,本來是吉祥之兆,卻因誕生的是公主,而引來流言蜚語。以皇後為首,鐵齒斷定小公主是禍水之說,在短短的三天,已傳遍了整個皇宮。皇上震怒不已,怎容得如此不堪的話語傷及愛妃和幼女;當下以指桑罵槐的方法,將皇後訓斥一頓,爾後勒令皇後齋戒三個月,不得離開寢宮半步。
憐惜坐月子的德妃不得安靜休養,皇上果斷宣布冊封大典提前進行,為保護幼女的名聲不再被議論和誹謗。
“皇上,公主女生男相,擁有天子之貴貌,與吾朝息息相關;但老臣愚鈍,公主與吾朝將來的福禍,老臣無法參透。”
“不管福禍,朕的女兒和江山,朕自然有能力保護!”
氣魄力壓天下,九五之尊的帝王,豈會連自己的孩子都保護不了;如日中天的年紀,血氣方剛仍在熱沸,皇上自然不認為天命可定奪一切。
“皇上,老臣回去反複思慮,對於冊封小公主名號,必定要取個有剛陽之氣的字;而閨名就必須取個婉約而平穩的字。畢竟是祥瑞之氣的貴相命格,陰陽相結才可取得平衡。”
最後,在冊封大典上,這位隨“帝皇星”和祥瑞紫氣而降生的公主,在皇上的力排眾議之下,終鞏固了愛妃和幼女在皇室的地位。小公主,取閨名為“清婉”,名號為“瑾陽”。
春秋如逝,在皇上的保護下,瑾陽公主在關愛中如含苞初放的花兒,亭亭玉立的迎來她八歲的生辰。雖然閑言碎語還在,但傷害不了不知情的她。在皇上的授命下,國師毅然擔起瑾陽公主的師傅一職。
聰慧如清婉,似乎生來就有股不凡的氣息,初學星象的她,竟總能語出驚人,所言之事一一應驗,作為師傅的國師都不得不讚歎她的天賦!
薄風拂過的的夏日,濃密的樹陰下,德妃正陪著嬌嫩可人的清婉,自從識字後,清婉所有的注意力,就隻集中在觀星象和各式各樣的書籍上,玩耍嬉鬧,她根本就沒絲毫興趣。德妃自然覺得女兒失了孩子的天真爛漫,凝視女兒的側臉,德妃發現自己真的不了解她。特意帶來一個色彩繽紛的小繡球,故意把玩在手上,想吸引女兒的注意力。
“婉兒,你看,這小繡球你喜歡嗎?”
“不喜歡。”清婉根本就沒有抬頭,連繡球是怎麼樣的都沒看,隻有本能的拒絕。她的目光還集中在手中的書上,微蹙淡眉,嘟起小紅唇,可愛逗趣的模樣叫德妃越看越疼愛。
“為什麼呢?”
“我有煩惱,沒心情!”
個子小小的丫頭口出狂言,德妃聽罷忍俊不禁,見她神情一本正經,便打趣的問她:“那你煩什麼?”
放下手中的書,清婉總算是抬頭看著她了,接著就撲過來抱住她,不高興的語氣道:“過幾天會有很多人生病,我不喜歡。”
“生病?為什麼?”德妃不明所以,但年幼的清婉還無法說清楚。
是夜,德妃不敢輕忽女兒的預言,畢竟女兒不是一般的孩童。正因相信她的話,所以德妃便召見國師,訴之此事。
“難道是瘟疫?”很多人生病,國師隻能想到這個,“公主有說在哪裏發生嗎?”
“她說不知道。”
國師捋著胡須,一臉凝重,麵對皇上詢問的龍顏,他也不能肯定這次的禍事:“可是,老臣觀星象,倒沒發現怪異之處,況且瘟疫可大可小,不可能沒有半點預兆。”
“國師,此事得慎重從事,瑾陽雖能力非凡,但是,朕也難保萬一。”
然防疫任務還沒來得及展開,瘟疫已在國土的東部掀起狂潮,僅僅五天,卻已死亡數千人。怕瘟疫繼續蔓延,隔離的措施才一行動,立即惹起百姓的大暴動;情況一發不可收拾!疫情持續了兩個月,才穩定下來;讓還沒來得及喘息,清婉又預言將會有天災人禍,
如此不祥,果然都接一連二的發生了,與皇城之門相連的雪山,竟大片連峰雪崩而淹沒了山下的農舍獵戶,雪化水的洪災更蔓延至皇城和鄰近的縣城,傷亡和損失慘重!人心惶惶,王朝中更是有人利用這些天災妖言惑眾,局勢動蕩不安,矛頭直指皇室,首當其衝的便是德妃和瑾陽公主。
太後早已對獨占皇寵的德妃心存偏見,如今禍事皆由瑾陽口中說出,太後的怒火更是欲罷不能!好事者更是拿瑾陽的出生大做文章,說是“帝皇星”和祥瑞紫氣本是上天的恩賜,欲送皇家一個真命天子,但德妃卻違天旨意,誕下公主,觸怒了天神。一夜之間成為眾矢之的德妃,有口難辯,心力交瘁。而瑾陽則被軟禁起來,不讓任何人接近,皇上盡管龍顏大怒,卻不能與太後有正麵衝突。
有太後撐腰,沉寂多年的皇後,也興風作浪,招來別的學者,一同以妖女之邪說來抨擊年幼的瑾陽。皇室家務之事一擴大,竟在短短半年間演變為國家之事;趁火打劫的人倒向一邊,一致要求“除奸妃滅妖女”。
國事家事一並迸發,皇上心有餘而力不足,在最後一次抗衡裏,大家都互相妥協了。皇上雖如願保住德妃和瑾陽的性命,但太後卻容不下瑾陽,勒令將她逐出皇宮;若非皇上力保,太後更是得寸進尺欲削去瑾陽的皇籍。
不得已的退讓,皇上決意將瑾陽托負德妃的兄長,軍部大督統,曹禎。
骨肉分離,就在瑾陽十歲這一年,她離開了親人和皇宮。
“觀星雲樓”,位於皇宮內闈,地處“文武皆貴之氣”的地域,是全皇城最好的觀星象之處。國師已逾七十,身子已不複當年硬朗了,盡管行動不便,他還是兢兢業業的牢守本職。手中的書,他正很吃力的看著上麵的文字,這時,一盞明亮的油燈已被掌於他麵前。
“梓悉,你還是這般細心體貼啊。”國師不用抬頭,就已知曉來者是誰。
“讓師傅笑話了。”嚴梓悉溫和的輕笑,長相清貴儒雅,性子溫厚有禮的他,一直是國師器重的得意門生。
“何時到的?”
“半個時辰前抵達‘西玄門’,然後就直奔這裏了。”
“最近可有發現異樣的星象?”
“除了北域之星有弱光之勢,其餘的一切安好。”嚴梓悉畢恭畢敬的回答道。
“可知皇上這回宣你回朝的心思?”
“皇上寵愛的瑾陽公主適逢花嫁之齡,皇上想從天文地理各象的兆示中,為公主求得佳婿。而師傅今年是犯太歲之運象,不宜卜算婚嫁之事,所以皇上便召回徒兒,為皇上分憂解疑。”
國師捋著白須笑問,求姻緣這事非同一般,對方不僅是身份敏感的皇室女子,更是身份尊貴的公主:“那——你可有頭緒?”
“公主的命格奇特,說到姻緣——師傅也該早已料到,女生男命的天子貴格,是不宜婚嫁的。”輕則克刹夫家,因為貴氣不足,承擔不起公主天子之尊貴,折齡減壽。重則禍及國運,王朝怠宕崩潰。嚴梓悉相信師傅定早已將這真相告知皇上,但是,皇上執意,怕是不願屈從命象之說。
“可是,這番話可不能如此不加修飾的讓皇上聽到,你要知道,瑾陽公主是皇上的心頭肉。”掏出一張寫了生辰八字的紙張遞給他,“你算一下這個。”
“剛陽之氣盛於皇上,此人必定是將相之命,俊才之首。”
“他就是皇上為公主選中的夫婿。”
“誰?”
“祿公爵衛崢,皇後的侄子。”
“原來是他——但是他的八字和公主的不相配。”
衛崢,兩年前因軍功一等勳稱,而被賜予崇高的祿公爵稱號。身為皇上身邊的親信重臣,他不僅能力過人,身份尊貴;更是皇後衛氏家族裏的唯一“真才”!不倚仗裙帶關係,憑自身的才能,他早在年輕時已取得不菲的成就。他之於皇上,是可挑釁和牽製皇後家族那群貪婪無厭小人的銳利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