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鬥真沒想到她會一語成讖。
當初歡歡開玩笑問她是不是擔心宮秀樹丟了,那會兒氣盛,怎麼也不會承認,而今人真的丟了,雖然有跟她報備情況,也跟丟了差不多,無法主動聯係,隻有傻傻地等一個不知何時才會來臨的電話。
蘇鬥真更沒有想到她這一等就等了四年。
高中畢業她考上了M市那所保送宮秀樹的名牌大學,為跟他繼續在一個學校念書,高三一年不知多花費多少心血,但失望的是,最後秀樹沒有回國念大學,他隻打個電話說決定在國外念書,然後等畢業再歸來。
國外的條件比M市好,秀樹很優秀,適合更好的,這點蘇鬥真也承認。
可……心裏空蕩蕩的她,渾然不覺高中生人人向往的大學有什麼意思,唯一的好朋友廖歡歡去外地上了一所藝術院校,偶爾跟她在網上發email聯係近況,因為離家近,她聽從母親的建議,申請辦理走讀,沒有住校,反正對她而言,能夠靜靜地留在自己的小屋也比鬧哄哄的宿舍強得多。
除此外,她孤僻得就剩下那隻偶然邂逅的貓,經常半夜三更造訪,來喝牛奶大餐。
日子一天天過,轉眼就到大學最後一年。
明天是2月14日,西方曆法的情人節,寒假期間雖說見不到學校裏三三兩兩卿卿我我的情侶,滿大街卻都是愛人們的影子。
雪花在天上飄,人間白雪皚皚。
精品店前的聖誕樹上點綴了琳琅滿目的巧克力,盯著其中一款不覺露出會心的微笑,蘇鬥真嗬了口熱氣,搓搓冰凍的手,取下掛著標簽的樣品,拿給營業員請她幫忙結賬。
忽然,不經意地一瞥,發現窗外走過熟悉的女孩!
她趕緊把錢放下,拿了東西跑出去追,“風千歲!風千歲!”
聽到她急促的呼喚,前麵挽著男生胳膊的女生轉過頭,看了看她,“真巧,是你啊。”
“我們好久不見。”蘇鬥真氣喘籲籲走上前,暗自打量那名男生。
風千歲落落大方道:“我男友。”
男友……那秀樹呢?你把他放在什麼位置?
蘇鬥真無法問出口,倒是風千歲看出了她的念頭,對身側的男生耳語幾句,那男生把圍巾拿下套在風千歲的脖子上,擺手先走。
“我們去咖啡屋吧。”風千歲指指對麵的店。
蘇鬥真訥訥點頭,跟她進入那家咖啡屋,服務生把咖啡放好後退了下去,隻剩下她們兩人麵對麵。
“那個——”
風千歲攪拌著方糖,淡淡地說:“你想問我為什麼和其他人交往?你覺得我背叛了宮秀樹?”
“我不是這個意思。”蘇鬥真尷尬地搖頭。
“都是女生,心裏想什麼應該不用粉飾。”風千歲啜了口咖啡,“對於看不到,摸不著的人,我覺得沒必要等下去,你覺得呢?”
一句話像利劍刺入要害。
蘇鬥真麵色慘淡,“我明白,他一走就這麼多年……確實沒有權利讓你等下去。”
“換成是你呢?”風千歲挑起眉,“你會等嗎?”
蘇鬥真捧著杯子,喃喃道:“我和他是一起長大,那不同,那不同的,就算沒見麵也改變不了什麼。”
“就這樣?”風千歲看看她,“你比高中那會兒消瘦不少,顯得越發嫻靜,我猜應該不少男生追你吧,怎麼在今天一個人跑出來?”追她?除了上課她根本沒有接觸其他同學,獨來獨往慣了,馬上畢業都還記不住班裏的同學叫什麼,更何況是被人追求?
那是什麼……
“你在等他?”風千歲幹脆挑明,“是不是?”
“我不知道。”蘇鬥真低下頭,雙手插入發絲裏,“我隻是在過我的日子,跟別人沒有關係,對、對不起,打擾你了,我要走了。”
“等等——”見她狼狽地起身,風千歲也不去阻攔,平靜地說:“如果你覺得對,那就走下去又何妨?”
風千歲?
蘇鬥真扭頭望向她,而她細細品著咖啡沒有看任何地方。
一個人經過青桑街,不知不覺駐足在宮家別墅門前大半天,睫毛都粘了層雪沫,但沒有圍牆上的積雪厚。
她自嘲地笑了笑,“我真傻……”
家裏有媽媽在等她,不能這麼耗著,蘇鬥真拎著包回家做飯。
夜深人靜時,那隻貓又來做客,蘇鬥真照樣把牛奶準備好放在寫字台上,然後她翻出本壓在枕頭下的相冊,一頁頁地反複看。
那隻貓沒有喝奶而是鑽到她懷裏。
“你要陪我一起看嗎?”蘇鬥真摸著貓咪的白毛,“看,是我和秀樹的照片喔,從幼兒園中班開始,到初中……他都不曉得我有幫他偷偷記下許多鏡頭,什麼年度運動會長跑冠軍頒獎,什麼辯論會頒獎,什麼這個獎那個獎,也許,對他來說太容易就沒什麼意義吧,可我都給留了下來,現在想想如果不是當時拍了下來,現在我的手裏就什麼都沒有……高中以後我們很少一起拍照,反而常常吵架。”
貓咪滑下了她的腿。
蘇鬥真坐直身,把貓咪抱回來,輕歎道:“其實,我也沒想跟他吵架,隻是,他越耀眼就離我越遙遠……好像損他幾句,我們就很近了,嗬嗬……不過,這些話你千萬不能告訴宮秀樹,不然他會很得意我承認他出色。”見那隻貓睜著圓眼,不覺苦笑,“我在說什麼呐,他都不回來,你也不會說話,那是不可能發生的事嘛。”
又抱著貓看了一會兒相冊,蘇鬥真把包裏的巧克力拿出來,掰開一半遞到貓咪嘴前,“反正我沒人送,不如咱們分吃了吧。”
每一年都有買巧克力,每一年都送不出去。
她習慣了。
真的真的習慣了。
舔著蘇鬥真溫暖的掌心,那巧克力的甜味混雜了酸楚融入貓咪口中。
“我想放棄。”
“你說什麼!”封胤超分貝的噪音幾乎震耳欲聾,“宮秀樹,大家都在努力,你竟然這個節骨眼要放棄!”
“我不想她再痛苦下去。”宮秀樹麵無表情地說,“就算要承擔再多罪孽,我也不想再讓她受折磨。”
“不行不行,你冷靜啊,秀樹——”封胤急得團團轉,“你別亂來。”
“我要打電話告訴她,我在國外成家了,這樣她就會死心。”他說。
“那你就太不了解她了。”坐在位子上冷眼旁觀的風千歲淡淡道,“就算告訴她你已結婚生子,她也會我行我素等下去,你要不要她是你的決定,而她要不要等你就是她的事,你那麼做隻會增加她的壓抑感,於事無補。”
一席話如冷水潑麵,宮秀樹漸漸平靜。
是,他永遠無法讀懂蘇鬥真的心,以為對她好的,未必真的好,但這麼沒有個頭地等下去,對鬥真來說太過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