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八章 我回來了(1 / 3)

這一夜,伍靜瑜是在天使孤兒院裏度過的。

躺在狹小的木板床上,她仰望著開始掉渣的灰白房頂,像是又聽見了那久遠又虛幻的呼喚:“小乖,小乖……”

她一直保持著原來的名字,是在堅持什麼。直到考上大學,她清楚的認識到她的堅持沒有任何意義,才改了比較正式的名字。

律師的職業理想也是那個時候確定的,她希望自己不再經曆以前的灰暗生活,也希望能依靠自己的力量減少社會上的黑暗現象。

因為律師的身份認識梁伊景,是個意外。

是個,影響她一生的意外。

輾轉翻身,伍靜瑜的手撫在還看不出任何變化的肚子上,明亮的瞳孔沉溺在靜夜的暗色裏,什麼時候開始,她已經不怕黑了?

想到這兒,她心裏的決定,又堅定了幾分。

早上起床了以後,小敏拉著伍靜瑜玩老鷹捉小雞的遊戲,她本想答應,但想到醫生的警告,最終放棄,給她們講了白雪公主的故事。

故事講完的時候,梁伊景剛好到了,神色怔然的站在不遠處,靜靜的凝視著她。

伍靜瑜笑了一笑,神情是梁伊景未見過的陌生。

“好了,今天的故事就講到這裏,姐姐還有事,要跟哥哥離開,你們自己玩。”

她說到哥哥兩個字的時候,梁伊景的臉色更難堪了幾分,而伍靜瑜的笑容加深了。一路安靜的走出去,一直到上車。

“你昨天住在這裏?”他眼裏有幾分憐惜,分不出是疼愛多一點,還是關愛多一點。

“嗯。”伍靜瑜堅定的點點頭:“回味一下以前的生活。”

梁伊景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不知道該說什麼。似乎,從海南回來以後,他總是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想說的,說了不合適;合適的,他又不想說。

這已經不是情感和理智的較量,他麵對的,是身體裏流淌的血液和跳動的心髒的抗衡,是他改變不了的血緣關係和控製不了的男女之愛的糾結。

這種極端的矛盾,他表現在臉上,伍靜瑜,看在心裏。

“我還欠你一頓飯,想吃什麼?”她將隨身的小包放進後座,係好安全帶,問梁伊景,語氣輕快。

“火鍋。”他將車子打彎,從狹窄的水泥小路駛上寬闊的柏油路麵。

伍靜瑜側窺著他目不斜視的臉龐,抓好車頂的把手:“這是哥哥對妹妹的疼愛還是梁伊景對伍靜瑜的寵愛?”

嗤……

刺耳尖銳的聲音飄蕩在空氣中,路麵上冒著急刹車獨有的白色煙霧,梁伊景身體猛的朝前傾斜,差點撞在方向盤上,早有準備的伍靜瑜卻隻隨著汽車的慣性微微的顛簸了一下。

“靜瑜。”他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別這樣問我,這會讓我覺得自己豬狗不如。”

“沒這麼嚴重。”伍靜瑜坦然的與他對視,瞳孔裏倒印著他的影子,卻隻是漂浮在上麵,並沒有看進眼裏。

“我並不是你妹妹。”她輕輕淺淺的投下一枚重磅炸彈。

“你說什麼?!”

果然,梁伊景被炸得魂飛煙滅,他下意識的將手臂攀上了她的肩膀,緊緊的抓著她,眼睛一眨不眨的凝視她。

“你們的眼睛,是真的長得很像啊。”伍靜瑜嘴角勾出一抹笑容,很是得意:“難怪,第一眼我就可以認出你是她的兒子。”

“靜瑜,你到底在說什麼,為什麼我一句也聽不懂。”梁伊景感覺像是被人給當頭喝了一棒,整個腦袋都是蒙的。

“尹氏地產的案子。”她淡淡的吐出幾個字。

睨視梁伊景越發迷蒙的神情,伍靜瑜扯下他的手,嘲諷的說:“到現在你還不明白嗎?從我接手尹氏地產的案子開始,你便掉進了我精心布局的複仇陷阱裏,新鮮癖王子。”

“這不可能!”梁伊景吼回去。

“為什麼不可能?”伍靜瑜聳聳肩,一臉理所當然。“你租房打的是我公司的電話,你用完好無損的廁所作借口叫我回來,你在吵架的當晚大獻殷情給我送宵夜。換位思考,如果是你,你有什麼理由接受這些做得太過明顯的預謀。”

“這不可能!”他吼得更大聲。

“尹氏地產的案子根本沒得打,但兩百萬律師這麼大的誘惑擺在麵前,總是會有人前仆後繼,包括我。”

伍靜瑜將後座的小包拿了過來,打開拿出一張支票:“我的目標就是那兩百萬,但卻從來不是律師費,而是,你。”

她的手指爬上梁伊景的鼻子,在他的鼻尖輕輕劃下,動作輕緩,像是戀人間的親昵動作,所以顯得更加諷刺。

“你在說謊。”他抓住她的手,神色猙獰。

“你根本就不是愛錢的人,對孤兒院的資助、對大馬一家的幫助,這都是假的?為了我和尹誠韶的關係,你生了二十多天的氣,這也是裝出來的嗎?”

伍靜瑜任梁伊景緊緊抓著她的手,緊得甚至傳來痛的感覺。這樣也好,身體的痛雖不比心裏的痛來得蝕骨,但一樣可以起到麻痹神經的作用。

這樣,真的很好。

所以,她頓了頓,足夠溫和卻也足夠輕蔑的說:“所以我就覺得你天真。你認為我有什麼理由去原諒一個欺騙我的人,尤其是那個欺騙我的人還有一個欺騙了我的母親,有一個害死了我父母又差點害死我的母親。對了,你還不知道今天是我爸爸的死祭吧,還不知道當年你母親是怎麼在你父親和我爸爸兩個男人之間周旋的吧……”

“不要再說了。”梁伊景鬆開她的手:“靜瑜,你不要再說了。”

“你不問問我為什麼要告訴這些嗎?”她的麵孔顯得更加得意。

“我不想問。”梁伊景將她全然陌生的臉龐一點一點看進眼裏:“我隻想知道,那天晚上的事也是你早就計劃好的,我們的婚事也是你複仇的一部分,為了錢,你甚至可以出賣自己的身體?”

伍靜瑜怔了一怔,失去束縛的手又擱在胃下麵的位置,隻有這樣她才有勇氣把想說的話說完。

“我的命在十八年前就該沒了,卻在現在換來這麼大一筆錢,這是很合算的生意。而我,也是很善良的,所以才告訴你這些事實。”

“我恨透了你的善良。”他咬牙切齒,麵目扭曲。

這些事實,比起他們的兄妹關係,到底哪個更殘忍?

他真的覺得自己像個小醜,被玩弄得徹底的小醜。

“我也恨透了你們的期騙。”

伍靜瑜眼裏布滿了恨意,這讓梁伊景相信,她,是真的從一開始就居心叵測的想要報複,她根本沒有愛過他。

否則,她怎麼會眼睜睜的看著自己這麼痛苦?

他垂下頭,無力再說隻言片語,伍靜瑜望了他一眼,抓緊手中的支票,打開車門從容的走了出去。

火鍋?

這輩子,他們都不會有機會一起吃火鍋了。

兩年後。

梁伊景端著一杯冰水站在窗前,俯視馬路上的車水馬龍。時間還早,他卻沒有睡意,索性早早的來公司。

不記得是什麼時候養成的習慣,他現在什麼飲料也不喝,隻喝白開水。熱的、溫的、冷的、冰的,或是常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