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國外的日子,並不好過。
雖然英文在念了兩年語言學校後,終於可以說得很順暢。關九歐和景嵐在當地那位共同的朋友,也時常過去關照佑琪。
那也是個很好的年輕人。出身寒微,溫和守禮。但每次一想到這個人是景嵐的朋友,佑琪就實在無法向他展露哪怕一丁點笑意。
也不是完全沒有交到朋友,初來乍到時一連串的事情,讓不擅應對的佑琪也傷透了腦筋。也許那就是哥哥他們所期望的,讓脆弱的她,無暇思考曾經一度認識過的那個少年的事。
但生活總會漸漸習慣。佑琪長高了,原本圓圓的臉孔拉開,變成古雅的瓜子臉,越來越像關家夫人,顯露出美人本色。
外國男生最喜歡這種東方風味的佳人,有很多追求者。但是太熱情的態度,總讓佑琪不期地產生抵觸和恐懼。
住在同一所公寓的華人女孩和她漸漸熟稔,有時也帶佑琪去參加當地的舞會。和大家在一起時,也有開心的事。比如舞會上那些裝在好似試管中五顏六色的酒水。因為有趣,而忍不住偷偷喝多了。
一不小心,就醉了。醒來發覺,不認識的男生正背著她,在昏暗的雪裏深一腳淺一腳地行走。
“呃?”她發出意識還不清醒的鼻音。
“關同學,你不太擅長喝酒呢。”背著她的男孩子開朗地笑了。
背對的緣故,看不到臉,隻看到領口的潔白襯衫以及頭頂的深色發旋。
“你是誰啊?”
“我?我是理工科的江山。你的鄰居讓我送你回去。”男孩子沒有說,佑琪的芳鄰早就喝得昏醉,根本沒工夫去管昏昏睡倒的佑琪,是他擅自決定送佑琪回去。他在學校見過這女孩,可憐可愛,小動物似的有雙鬆鼠般的大眼睛。
留她在那個聚會上,他不放心。
“哦。”佑琪含混地應答。前麵一片黑黝黝,看不清楚。林立的道路兩旁的街燈,隱約照亮幽白雪徑。
在雪花若有若無的甘甜香氛裏,她被不認識的男孩子送回她的公寓。
“你一個人要當心呀。”站在暗影裏的人溫和說著,“不會喝酒的話,以後就別去參加那些聚會。人多也雜,遇到壞人就糟糕了。”
佑琪聽得又慚愧,又憤懣。
這是誰啊。是哥哥嗎?一副家人的態度說教。想要反駁,又軟軟的沒力氣。夜裏做了好多奇怪的夢,醒來之後,除了門口的地毯那裏有被踏過的濕漉漉的痕跡,就像是聖誕老人般在昨夜出現的人,當然早就無影無蹤了。
佑琪隻記得那好像是同校的男生,根本連他叫什麼都沒記住。
應該是個好人吧。老老實實地送自己回來了呢。應該要向他道謝才對。
也許那樣一來,就會有別樣的姻緣與故事。但關佑琪提不起精神,也對這傳統意義上的好男孩毫無興趣。
就算有感激什麼的,勉強認識了,最多也隻是朋友吧。
被相熟的女同學問起:“關。你到底喜歡哪個類型?”
也一時間回答不上來。
但每次說不出話的當口,腦海中總會定格般浮現,一雙流光溢彩的眼睛。
如果再次看到景嵐,她一定要向他抱怨。
因為她雖然長大了,卻根本沒能忘記一棠。
相反,就像小時候得不到的洋娃娃。變成了越發渴望、難與填補的特殊感情。
但是,這時發生的大事,讓她連去責問景嵐的心情,也徹底喪失了。
世界還是那個世界。
眼前的風景也與昨日沒有不同。
可是關佑琪卻失去了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不。沒有發生飛機事故,也沒有人忽然死去。父母,哥哥,他們各自都好好的,卻突然反目。
整個事件,佑琪一直被蒙在鼓裏。
直到思敏打來越洋電話她才終於得知。
不知為何,父親會懷疑起哥哥的血統。父子因為要去驗DNA的事,而鬧成一團。
“究竟是怎麼回事,我也不是很清楚。唉。伯父是不是太狠心了呢?”思敏如此感慨著。
關佑琪如遭雷殛。
哥哥小時候,曾經被綁架過一次。
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但那個、因為幾乎是在嬰兒時代,太過久遠,早就沒有人提起了。隻有關九歐偶爾為了故意嚇唬她,才總向她描述什麼被綁架的可怕經曆。
她也總是吐槽他:“你又記不住!騙人!”
……
沒想到都過去這麼多年了,事到如今,這件事竟會被重新提起。佑琪知道,不管化驗的結果如何,父母提出這種要求,根本是傷了哥哥的心。
而化驗的結果,又是那麼的讓人不能接受。
她從小叫到大的哥哥,竟然與關家沒有生物上的血緣關係。
是被搞錯了嗎……
那時被綁架的孩子不隻是一個人嗎?
關佑琪覺得難以釋懷。但最感覺晴天霹靂的,應該還是關九歐本人吧。他一個人離開自幼長大的城市,到了外國去。
為了哥哥,雖然討厭,還是打了景嵐的電話。
幾年不見,那個人似乎更大牌了。電話七轉八轉,才終於轉到那人手裏。
開口就是:“你們關家的人實在太過分了。我根本對化驗結果沒興趣。我感興趣的是怎麼能把養了二十年的兒子趕走這種事。”
佑琪啞口無言。
她想問景嵐的正是化驗的事。她根本還是不能相信,哥哥怎麼會忽然變成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