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伴歸鴻(七年相思之一)(劉彬寧)
楔子
東門之池
東門之池,可以漚麻,彼美淑姬,可以晤言。
東門之池,可以漚菅,彼美淑姬,可以晤語。
東門之池,可以漚苧,彼美淑姬,可以晤歌。
我不知道是怎麼了,居然對一個才見了一次麵的小女孩如此地動心。可是——她是如此的單純天真,心靈手巧嗬!才初見麵我的心就不再是自己的了。她就是那樣的女孩,大方可愛,語笑嫣然,真美嗬!但現在的我,腳步卻不能為任何人停留,因為我有我的責任,而她也有她的生活。
所以,我仍然必須離開,若是有緣,我們必定會再相見;若是無緣,我亦不能強求。
淇奧
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今天真是累死我了!不過好有趣哦!我騙了一個人哦,他呆呆地看著我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所以我就戲弄了他一下。不過,他長得真的很帥呢!啊,討厭啦!我忘記了明天就是入學水平測試了,天哪……別想這些奇怪的事情了,該趕快去看書了啦!
思君令人老,軒車來何遲。傷彼蕙蘭花,含英揚光輝。
過時而不采,將隨秋草萎。君亮執高節,賤妾亦何為?
——《古詩十九首·冉冉孤生竹》
溫涵雅瞪著自己打上了石膏的右腿,它被高高地掛起來,仿佛已不屬於自己。
那天李大夫溫和地告訴她和她的家人,以後她的右腿將會比左腿短一些——這就意味著原本活潑美麗的溫涵雅已變成了跛子。
她無法承受這樣的打擊!當場就昏了過去,嗬!曾經是那麼驕傲的她!曾經是被眾星捧月的她!一直以來信奉“完美至上”的她!自從她“殘廢”的消息傳出去後,原本門庭若市的病房霎時冷冷清清,那堆一直想“安慰病人空虛心靈”的男士們不約而同地一並消失了!其中居然包括了她交往一年有餘的男友劉仕豪,他居然狠下心來甩了她……溫涵雅淒慘地笑笑,難道自己除了美貌以外就一無可取了嗎?難道以前所有的情誼就真是如此地不堪一擊?她完全不敢相信這樣的事情居然發生在了自己的身上!有好幾次她從夢中痛哭著驚醒過來,然後更痛苦地發現這是現實。
她好恨!雙重的打擊使她的心態在短短的三個月有了巨大的改變。她恨那些在背後幸災樂禍的女同事們,恨那些隻為她容貌而接近她的男人們,而最恨的,就是那個駕快車撞倒她以後逃逸的肇事者!
即使已隔了三個月,她仍然記得那輛罔顧交通規則的銀灰色房車是如何呼嘯而來,撞上來不及躲避的她。接下來,她的記憶就跳到了醫院裏。幸而有交警將她救起,否則在這明哲保身的年代裏,她恐怕會在路上流血至死。身上其餘的擦傷、瘀血都能很快消失,可這嚴重的腿傷卻已注定要跟她一輩子,最諷刺的是從小學到大學,她一直都是百米賽跑的選手,排球也打得很棒,更不用說她傲人的舞姿了。如今,情何以堪?
其實她這樣的傷勢在車禍裏算是幸運的結局了,但對於一個風華正茂的美女來說,這不啻是致命的打擊。父母的心痛,朋友的同情,自傷自憐的情緒,讓溫涵雅自然而然地變得有些偏激。她不再是從前樂觀、自信又驕傲的美麗女郎。
今天醫生來拆石膏,溫涵雅怕極了這個時刻的到來。她不敢嚐試用那種一瘸一拐的姿態走路。其實腿上的傷已經痊愈,隻是她固執地要呆在病床上,藉此逃避這可怕的現實。
該來的總歸要來,當她蹣跚地在病房裏試步時,母親心痛得流淚了。溫涵雅頭一揚,暴躁地說:“媽!別哭,我死不了!跛了也得自己走!”
“小雅,你不要逞強呀!”媽媽忍淚勸她。
她不聽,繼續艱難地挪動。護士走過來扶她,被她揮開。
“我自己能走!不需要別人的幫忙!”她甚至拒絕用拐杖。
畢竟還是力不從心,傷病初愈的她無法行走自如,最後挫敗地坐在了地板上,低聲飲泣起來。
父親溫見方走過去輕拍獨生愛女的肩膀,溫言說:“小雅,別傷心,多練習就好了……”
話音未落,溫涵雅抬頭大吼:“不會了,我永遠不會好了,我是個跛子!跛子!”
護士見狀對她說:“溫小姐,你還是上床休息一下吧!”說著伸手去扶她。
溫涵雅掙紮著站起來,一把推開護士的手叫著:“滾開,我不要你管!”說完一跳一跳地走向床邊。看著倚在床頭的手杖,她怒火大熾,拿起手杖就將桌麵上的瓶瓶罐罐全掃下地。隻聽嗆嗆啷啷幾聲,那一幹玻璃器皿歎息著化成了一地璀璨。
病房內一下安靜了。溫涵雅撫著額頭,疲憊地說:“爸,媽,你們回家吧!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她轉頭不看他們。
“可你……”溫母欲言又止,怕又刺激到她。
“玉婷,我看讓小雅休息一下也好,我們下午再來吧!”溫見方歎口氣,催促妻子離開。
“小雅,你要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亂想,媽媽下午再來……”劉玉婷不舍地望著女兒。
“你們最好別再來了。”她冷哼,“反正我這德性也乏善可陳。”
“小雅,你這樣子怎麼能讓我們放心呢?你隻是走路不方便而已,不要讓身體上的小殘缺把你打敗了!海倫凱勒又聾又瞎……”溫見方勸道。
“夠了!”她冷冷地打斷父親的好意,“我不想當偉大的怪物,我隻知道我這輩子已經被那個天殺的人給毀了,他為什麼不撞死我?”
“哦!不,小雅,你怎麼說這種話?我們聽了怎麼放心得下?”溫母驚呼一聲撲過去,淚流滿麵地抱住女兒。一陣敲門聲打斷了這陣混亂。護士小姐打開門,一個身著深灰色西服的男人捧著一束清香嬌嫩的茉莉站在門口。
“請問溫涵雅小姐在嗎?”他用好聽的男中音問道。
溫母放開女兒,溫涵雅抬頭打量著那人。他身材挺拔,麵目英俊,微蹙的濃眉顯示著他堅毅的性格。他僅在門口一站,便已有軒軒之意,是個相當有風度的男人,不過溫涵雅確定自己不認識他。
“我是溫涵雅,你是誰?”她不客氣地問。
他不答,轉頭向護士小姐說了一句話,護士小姐立刻出去了。他將花放在桌上,開始動手清理地上的玻璃殘片。
“你在幹什麼?爸,媽,他是誰?”溫涵雅被這人的舉動弄得很生氣,他旁若無人的行動仿佛在諷刺她的無理取鬧,可惜她父母也對這人一無所知。
收拾好垃圾,他走回病房,用深邃的雙眼若有所思地望著她。
她不安起來,提高聲音又問:“你到底是誰?你想幹什麼?”
他靜靜地說:“我是孟鴻飛,你的腿——是我撞傷的。”
“你真去了?你瘋了?”孟鵬飛不可思議地望著哥哥。後者則一副無所謂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