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八章(3 / 3)

“娘,心同一定會找到哥的。”

蕖妃笑笑,“不,心同,娘隻是放不下他……你、你隻要過得好娘就滿足了。”

她突然直起身子,眼睛直直地看向窗外,講話的聲音變得高而急促,“心同,你看,你父親怎麼給人綁了,怎麼了?怎麼會這樣?”

荊心同心裏一驚,也抬頭向窗外望去,窗外陽光正足,哪裏有父親的身影,就在這時,蕖妃的身體倒回了她的懷裏,氣喘籲籲地說:“心同,娘有一句話要說給他聽,黃泉路上,奈何橋邊,我等著他。”

“娘、娘。”

她驚恐地扶起母親,卻看到母親渙散的眼神,聽到母親遊離的聲音:“那天荷塘邊,他擁著我說,這一眼便定了一生,我又何嚐不是……”

再往下卻不說什麼,荊心同低頭一看,母親已經含笑走了。她反倒沒有流出淚來,她本是不經大事的人,這次卻不慌張,安排了府裏的人準備母親的後事,仿佛這不是頂大的事,也許她覺得於母親而言這是好事,看不到父親的失敗,看不到她的背叛。

轎門被挑開,迎上的是楊衡一雙焦急的眼睛。

“心同,出了什麼事?”

“母親走了。”這簡單的話,她平靜的神情,卻讓楊衡心痛無比。

回到房裏,遣走下人,屋裏隻留下一片冷清。見著了他,她的心中了然,不心痛,不心慌。

看著她換上新的衣裙,又對著銅鏡整理容貌、發髻,楊衡心知不對,她應該哭泣、應該詢問的。

荊心同回過身走到他的身前站下,定定地看了看他,不待他講話,曲膝跪下。楊衡心中一驚,剛伸手要扶,卻被她抬手攔下。她覆下身體,他的心中痛得無以複加,他從未想過有一天她跪在他的麵前,以頭觸地。

她緩緩地直起身,輕啟朱唇:“衡,心同求你三件事。我父親罪重謀權,按罪當連誅九族……我不為荊家人和主事者求命,隻是,容府和其他府裏的奴仆、雜役……”

不待她講完,他急急地說:“心同,肅帝開恩,此事隻定容王與其他主事者之罪,他人會有牽連,但罪不至死。家眷流放,家役遣散。”

“謝肅帝開恩。”

是啊,這是天大的恩情,如此她的心中會好過一些。她再次輕輕地覆下身體,這時,楊衡受不住,隨著她跪了下來,

“心同。”隻叫了一聲她的名字,他卻不知再說些什麼。

“衡,我知父親應處腰斬,”話到這裏,她的淚流了出來,腰斬,多麼殘忍的刑罰啊,“我求……”

他伸手擁她到懷裏,她承受著怎樣的痛苦啊,“心同,肅帝有意賜酒,對外說容王暴病獄中。”

“不,”她自他的懷中抬頭,“父親如此驕傲,定不會接受這樣的安排,天下人當他是亂臣,他的許多行事不光明、不磊落,但他絕不是隻做不當之人。衡,我隻求他去得快些,痛得少些。”

她輕輕地推他,他卻不允,“心同,你不要再用‘求’字,再說‘謝’字,我受不起。”

“衡,可否請肅帝定為斬首?”

“我立即進宮去求肅帝。”

“父親哪日行刑?”

“明日午時。”

“我想見他一麵。”

“我已經安排好了,今晚酉時我引你去。”

由前麵的獄卒引領,走過一排排空著的牢房,荊心同微微顫抖著,父親,高高在上的父親,如今被關在這裏。

隔著木欄看著側臥在稻草上的父親,恍如隔世,她走進去跪在地上,輕聲地喚了聲父親。

楊衡轉身帶著獄卒離去,此時,他不應留在這裏。

看著父親回轉的身形,看著父親散亂的發、憔悴的容顏,一句話衝到了嘴邊:“對不起,父親,對不起!”荊心同把頭叩在地上,大哭。

容王扶起她,臉上露出的竟是慈祥的笑,“心同,哭什麼?你沒有對不起父親,說來,父親對不起你、對不起你的母親、對不起你的幾個姐妹,隻是父親欲成大事也顧不得這麼多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今日事敗,說來是天意吧。”

“不、不,父親沒有對不起心同。是心同、是心同……”

“好了,心同,不要哭。你不怪父親、不怨父親就好。你母親可好嗎?今日朦朧中似看到她來找我,她離開時讓我好生難過。”

“母親……母親已經走了。”

“走了?”容王輕聲地問,“是啊,我似看到她年輕時的樣子,原來是走了。走了好、走了好,我不願她受痛苦。心同,你母親最後說了些什麼?”

“母親說了你們的相遇,說了她的愛戀。”

“是嗎?”

“母親讓心同為她帶一句話,黃泉路上,奈何橋邊,她等著您。”

“好,今生我對你不住,來生我定不負你。”

“父親,您與母親慢走,心同到陰間再孝敬你們二老。”

“一切都是過眼雲煙的時候,才發覺權力、富貴不過是身外物,可我從不後悔自己的所為。”

荊心同看到父親側臥下不再講話,也不再看她,輕聲地說了句:“父親,我走了。”

走到門邊時,又聽到父親的聲音:“心同,將我與你母親葬在一起。還有,我不想你心中有仇恨。”

她猛地回身跪下,“父親!父親!”可容王卻不再回身,也不再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