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槐花樹下那對提著籃子的小姐弟,想起廚房裏忙碌的母親的身影,想起吃到槐花糕時心底裏的那份開心。
此時荊心同看到了他的不對,他似在聽著,又似沒聽,他的眼中有她不熟的眼神,一種懷念和一種痛苦,是什麼讓他懷念又痛苦?他不說,她也就不問,定是他不願提起的吧。
“衡?”她試探地問,看到他回過神來就接著說,“我還是先把畫畫好,小翠一定等得心急了。”如果槐花讓他想起他不願提起之事,她決不會再提及。
“哦,不,去摘槐花吧,我隻是想起從前我娘也做過槐花糕的,隻是我娘過世後我就再沒有吃過了。 ”
她心疼地握住他的手,“吃吃我做的吧,我母親說我做得很好吃,就連平時很生疏的三夫人也會遣人來討著吃呢!”
“東水、東水,你的頭上有一大串哦。不是右邊,是左邊啦,對,就是它,快摘下來。”
小翠開心地捧著竹籃子在樹下指揮著樹上的東水和福代,滿院子裏都是她鈴鐺般的笑聲。
這邊荊心同也捧著竹籃,不過卻不如小翠那般開心,因為她實在緊張樹上的木衡易。他每跨一步,每動一下,她都會心跳一下,眼睛盯著他不敢放開,所以有時候花扔下來了她也不知道。
“老爺,您還是下去吧,要不這花咱是白摘了,你看夫人怕得都不知道拾花了。哎呀,那幾朵又給夫人踩上了。”
大成哀求著,要是這樣下去這一樹的花也不夠夫人踩啊!踩了花還好說,夫人這樣擔心著,可不是好事。
木衡易倒不惱大成的話,被她這樣關心著、擔心著讓他很喜悅,回身爬下樹,和她一起在樹下拾起大成摘下的花。
“心同,你看一地都是被你踏爛的花啊。”
她低頭一看,可不是,一串串的白花被她踏得和沙土、青草混到了一起。
“大成說我再不下來,你要踏爛了這一樹的花呢!”不出所料地看到她低著頭,紅了臉,他彎下腰再拾起一串花放入她胸前的籃子,“心同,晚上吃得到你做的槐花糕嗎?”
“嗯,吃得到、吃得到。你拿著籃子,我拾吧。”她把籃子塞到他的懷中,匆匆地跑去拾花。
拾了一會兒,荊心同看低處的花已經被摘得差不多了,就喚樹上的人下來,太高處的花雖開得很好,可是爬那麼高太危險了。
“夫人,夠嗎?”東水憨聲問。
“差不多了,槐花糕是道點心,不能當成飯吃的。”
小翠接聲說:“反正已經摘了就多摘些,老爺,假山南麵不是有一棵老槐樹嗎?就數那棵樹上的花最多了……”
不待她說完,木衡易粗聲地打斷了她的話:“不行!”
一聲不行嚇得小翠不敢再言語,也讓荊心同很吃驚,這讓她想起午間時他那痛苦的神情,槐花對他也許有著不同的意義,那棵槐樹更是代表了什麼吧?
她走到小翠的身前,輕聲對小翠說:“小翠和東水先拿到廚房裏去吧,然後去和麵、點火,我歇一下,回頭就到。”
眾人借著這話也都離開了,木衡易看著假山後的那棵開滿花的槐樹出神,將軍府裏的槐樹可還活著嗎?如今有多高了?比那棵還要高還要大吧。
感覺到她握住自己的手,他回過頭看到她並肩站在自己的身側,“從前我家裏也有很多棵槐樹,每年到這個季節到處都是清新的花香,我和姐姐就會捧著小筐在樹下同家仆一起摘槐花,我娘會用這花蒸甜甜的槐花糕,釀清香的槐花酒,我爹最喜歡我娘釀的酒,說那是最甘甜的酒。”
這是第一次聽他說起他的家人,他聲音中的那絲痛苦讓她知道這決不會是一個愉快的故事,她所能做的就是握緊他的手,要他知道自己的愛。
“心同,這是個秘密,我從來不曾和任何人說過的秘密,那棵老槐樹下是我為父母家人埋的物塚。”
聽著他的話,她的心中一顫,物塚?他的家裏發生了什麼事,他會為父母、家人埋物塚?一種不祥的感覺懾住了她,讓她一時間喘不過氣來,她感到了他的仇恨,他的目光是那樣的陌生和可怕。
“衡!”她打住了他的話語,不,她不要從他的口中聽到那樣痛苦的聲音,不要從他的眼中看到那樣仇恨的目光。
他把目光調過來,充滿感激地說:“剛剛謝謝你,小翠是我落難時鄰居家的孩子,她娘對我照顧很多。”
她雖然怕著剛剛那個充滿了仇恨的他,可是她也知道那是因為他信任她,否則決不會在她的麵前如此失態。
“我們應該好好地對待小翠是嗎?她是一個可愛、單純、善良孩子,我看得出來,你對她有著兄長一般的疼愛。”
“是啊,謝謝你剛剛為我解了圍。”
“衡,我們是夫妻,夫妻間用謝字顯得太生分了。”
入夜,木衡易在書房中看公文,一陣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路,這讓他很生氣,看公文的時候他不喜歡被打擾,他頭也不抬地說:“請進。”
“衡,你在忙嗎?我擾到你了嗎?”
他抬起頭,有些驚訝地看著她,“心同?我以為是大成,有事嗎?”看著她端著盤子有些躊躇地站在門口,他起身來到門前,聞到了一股清香,“槐花糕做好了?進來吧,我來幫你端著。”
伸手接過她手中的盤子,中指掠過她的手腕,聽到了她一聲低低的抽氣聲。
“怎麼了?”
她放下雙手,把左手稍稍地向後放了放,微微地笑著說:“沒什麼,盤子很熱。”
很熱?他皺了皺眉,把盤子放到桌上,回過身一下握住她的左手,看到手腕處有處一指長的燙傷。
她用力地想抽回自己的手,可是他的手勁很大,“沒事的,真的沒事的,就隻是燙了一下而已,很久不做了竟是笨手笨腳的,現在不疼了,真的。”
不疼嗎?那她剛剛怎麼會抽氣?這裏已經腫了個水泡,明晃晃的,他低下頭輕輕地吹著傷處,“明天找個郎中來看看。”
“不,衡,不用,隻是個小燙傷又不是什麼大毛病,不用找郎中來,明天自然就會好了。”
她哪有這麼嬌弱,一個水泡也要找郎中來,不是給人家笑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