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流螢(羊慕離)
雨夜。
淅淅瀝瀝的雨已經下了好幾天了,使得這個冬天愈發的冷,想必不久後會有一場大雪降臨。
寂靜的夜裏,大莊園的一個角落裏忽然傳出一陣壓抑的咳嗽聲。
咳聲持續了很久,越咳越急,最後突然停了下來,片刻後咳得更厲害,似乎要將心肺都咳吐出來,而那聲音,再也壓不住。
黑暗中終於亮起了一盞燈,然後是門打開的聲音。一個女子披散著頭發匆匆地走到隔壁房間門口,急急地敲門:“小姐,開開門!你怎麼樣了?”
咳聲暫歇,但也聽得出是被強壓下的。稍後房間裏傳出低低的聲音:“阿虹,我不要緊,天氣冷,你去歇著吧。”
“小姐,這怎麼行,讓阿虹進去看看你吧!”
“不用了,我沒事。”
“小姐,阿虹求你了!”
屋裏沒了聲音。半晌後,門輕輕地打開了。
“小姐,怎麼不點燈?這麼黑萬一摔倒了怎麼辦?”阿虹一邊說一邊利落地點上燈。
“小姐,趕快到床上去,天氣冷……天啊,小、小姐!”驚叫一聲,阿虹被眼前的人嚇到了。
燈光下站著的女子,披散著烏黑的秀發,一張臉蒼白如紙,唇邊一抹血跡,白色睡袍前襟上赫然是一塊暗紅,看上去如同鬼魅。
女子淡然道:“嚇到你了。”
阿虹回過神來,趕緊扶住女子:“小姐,你看你,都病成這樣了,還不讓阿虹去請大夫,這可怎麼行啊?”
女子表情淡然,似乎一點也沒有將病體放在心上,輕聲說:“沒事的,夜深了,你去休息吧。”
“小姐!”阿虹鼻子一酸,“你就會顧著別人,你也要為自己想一想啊!你這樣,叫阿虹怎麼能安心去睡覺?”
女子走到床邊坐下,阿虹取了幹淨衣服給她換上,又拿了毛巾,待拿了水盆又頓住,忽地一跺腳,恨恨地說:“太可惡了!他們怎麼可以這樣對你?這麼冷的天沒有火爐就算了,連熱水也沒有!”
“沒關係,用冷水也一樣。”
“小姐,你就是這樣才會被欺負!”阿虹忍不住說,“阿虹都看不下去了!”
女子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說:“阿虹,跟著我真是委屈你了。你離開這裏吧,以你的聰明伶俐,覓個好活兒是不難的。”
“小姐!阿虹從來沒有怨怪過你!真的!”阿虹急了,“是阿虹說錯話了,對不起小姐。”
“阿虹,不要這樣,我也沒有責怪你的意思。隻是,我不該連累你。”
“不,小姐,阿虹的命都是你救回來的,怎麼說是連累呢?這輩子阿虹都跟著你了。”
女子沒再說什麼,阿虹汲濕了毛巾給她擦去唇角血跡,服侍她睡下,仔仔細細給她掖好被角才出去。
夜,又恢複了寂靜。
她的心,一如這冰冷黑沉的夜。
她如同一隻渺小的螢火蟲,被困在這冰冷的黑暗中,微弱的螢火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也任她怎麼飛都飛不出去,更,沒有任何人來解救她。
那便是她的名字,她的命。
她叫,許螢飛。
臨近午時,阿虹才氣衝衝地回來,眼睛紅紅的,像是哭過,進門來也不說話,隻小心地扶許螢飛起來,讓她靠在床頭。
許螢飛蒼白的臉上有兩抹不正常的潮紅,給她添了幾許生氣,一雙眼睛更是黑得如墨。
毋庸質疑,她是個美人。
阿虹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眉頭又皺緊幾分,卻隻是說:“小姐,吃點東西吧。”
許螢飛看著阿虹,輕聲說:“別再去浪費口舌了,我可以撐過去的。”
阿虹眼睛更紅起來:“小姐,是阿虹沒用。看你病成這樣,還想著我是不是受了氣。那些人真的很過分,再怎麼說你也是這蕭府的夫人,怎麼可以這樣對你呢?”
許螢飛垂下眼瞼,不出聲。
夫人啊,蕭府的夫人嗬!
阿虹也沒再說什麼,隻是心中為小姐不平,可那又如何呢?
飯後,許螢飛堅持要出去走走,阿虹隻好陪著她出去,但因下雨,也隻是在回廊上轉轉。
依欄而立,許螢飛望著雨絲出神。
她是怎麼變成現在這樣的呢?那張明亮動人的笑臉是怎麼離開她的呢?
是了,罪魁禍首是她。是她害了那個人,是她將自己陷入如此的境地。
可是,真的是她害了“她”嗎?她的心,真的是黑暗的嗎?
而他,大概是終其一生都不會原諒她了吧。
思念之間,兩個丫鬟衝到拐角處躲雨,一邊嘰嘰喳喳說話。
“爺今天回來時臉色好可怕,我到現在還心驚肉跳!”
“是啊,我都不敢抬頭看他。”
“看來夫人又要遭殃了。”
“我真不明白,爺怎麼會這樣對夫人。聽說夫人可是個絕色美人,雖然性子冷淡了點,但很好相處的樣子啊,從來沒見過她對誰大小聲過。”
“我聽說是跟夫人的姐姐有關,不過具體的情況就不知道了。”
“這樣啊!”
“嗯,還有人悄悄告訴我,千萬不能對夫人好,否則會受懲罰的。”
“為什麼呢?夫人好可憐。”
“哎呀,咱們剛來,聽他們的準沒錯啦!”
“那倒是。可是夫人真的很可憐!”
“咱們更可憐,天生奴仆命。”
“是哦。唉……”
話聲漸歇,一會兒兩個丫鬟又跑走了。
許螢飛收回視線,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
這是一雙很美的手,纖細修長,細膩潔白,瀅瀅如玉。
任何人看了,都會認為手的主人是富貴命吧。
“小姐。”阿虹走過來,將取來的大衣披在許螢飛肩上,“外麵這麼冷,還是回去吧。”
“沒事的,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可是你還在發燒呢!”
“別擔心,沒關係的。”
阿虹抿了抿唇,妥協了:“那好吧,過會兒阿虹再來看你。”
許螢飛點點頭,又將視線轉向外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