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行的隨叔和碧憔,一左一右,看起來如同父親帶著姐妹出遊般稀鬆平常,隨叔是奴才,隻因是皇宮裏的奴才,威態堪比大戶人家的老爺;碧憔也一樣,宮廷裏的婢女,見慣了皇族舉手投足間的風儀,耳濡目染,未必比富家千金來得遜色。
何況他們一個是皇後的人,一個是太後的棋子,普天之下最為位高權重的兩個女人,調教出來的又怎會是尋常角色。
蘇離向隨叔要了個風車,又差碧憔買了串冰糖葫蘆,她對街上的熱鬧景象興趣始終不大,多數時候隻是低眼直視腳尖前的地麵,不然就望著屋簷上煙花頻綻的夜空。不急不徐走了一盞茶的工夫,八個一串的冰糖葫蘆也隻不過少了一顆。
隨叔在心裏暗歎,十來歲的孩子見得不少,尤其伺候過的宮裏那些皇子公主,沒有上百也有八十,像蘇離這樣難捉摸的實在罕見,難怪皇後叮囑,萬萬不能把她當成一般小女孩對待。
而且方才她支開自己,單獨和碧憔呆的那一小會兒,究竟說了什麼,極有必要探詢一下。須知如今蘇離的身份地位不同剛來京城的時候,萬一疏神讓她給太後那邊拉攏了去,從此言聽計從,自己這顆腦袋會否搬家那可是誰都不敢打保票的事。
“小姐請恕老奴多嘴,這家芙蓉居的糕餅在京城算得上百裏挑一,值得一試。”
“我不餓。”蘇離一口回絕,但轉念又露出想一想的神色,問:“很好吃嗎?”
“盡是回頭客。”
“那麼就包一些帶回去吃吧。”
碧憔輕笑道:“有勞隨管家,隨管家速去速回,奴婢和小姐就在這兒等。”
自討沒趣的隨叔無奈錯身踏入店門,不時回頭張望,可惜是隻見其人,不聞其聲,心中一急,給錢時的動靜忍不住大了些:“排在前麵的這幾位對不住了,行個方便讓夥計先給我包些酥餅油糕,銀子不必找還,幾位的都由我請。”
這種名副其實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人人求之不得,排在最前麵的男人卻偏不買帳,眼睛一瞪便從夥計手裏搶過油包道:“老子不稀罕銀子,就要定這一包!”
隨叔看他一副江湖打扮,言談甚為粗俗,多半是積重難返的杠子頭,懶得與他費口舌;前麵隊列裏突然有人嬉皮笑臉道:“真是你付銀子?那好,夥計,我要二十屜!老兄,你說話算話,先替我把錢給了再近前來。”
門外碧憔笑道:“芙蓉居的生意好得很呢,隨管家怕是沒那麼快回轉得來,小姐,不如去對麵如意館歇息片刻。”
話音剛落,一個瘦長精幹的漢子側身撞了她一下,碧憔下意識按在腰間,錢袋已不翼而飛,銀子事小,裏麵那塊出入宮門的令牌若是弄丟可就大大不妙,碧憔迅速度量完輕重,撂下一句“小姐去如意館稍候!”便追了出去。
蘇離還沒反應過來,一隻手飛快從人群中伸出,拽著她的胳膊拖到暗巷,一個聲音笑嗬嗬地說:“來,告訴我你的名字吧!”
蘇離定睛一看,訝異道:“你怎麼會——”
錦藍目光落到冰糖葫蘆上,神情自然地揪下一顆來塞進口中,鼓著腮幫子嗬嗬道:“怎麼樣,我厲害吧!”
前兩次可歸結為巧遇,然而這回絕對不是什麼緣分,蘇離瞥一眼寫著芙蓉居三個大字的招牌:“那些人都是你找來的?”
“是!”
“……你怎麼出的宮?”
“為了找你,自然是千方百計啦!”
錦藍摸了摸右耳垂:“你走後之後呢,我思來想去,覺得既然你隻呆一夜,那我就抓緊時間,到了雅安殿一看——活!人多得可真不得了,我偷偷跟著轎子去了永壽宮……話說回來,你到底是什麼人,半夜三更坐著太後的轎子給人抬來抬去——”
蘇離一把捂住他的嘴,同時往巷子深處拖了點,以他這個音量萬一有人經過絕對會探頭張望。錦藍順從地被她帶著走了幾步,蘇離鬆開手,探進懷裏摸出那個錦囊。